清晨六点十七分,江初棠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床头的闹钟荧光数字刺得她眯起眼,手指在床头柜摸索半天才碰到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刑警队”三个黑体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昨夜因焦虑而紧绷的神经。
“江女士,关于苏砚秋伪造医疗记录的证据,我们找到了。”电话那头是张警官略带嘶哑的嗓音,“瑞士那家诊所的财务流水显示,她表舅以‘学术研究’名义分三次打给她五十万,所有票据上的医生签名都是同一人笔迹——经鉴定,是苏砚秋本人模仿的。”
江初棠的指尖抵在胸口,能清晰摸到心跳撞着肋骨的节奏。
三年前在谢津北公寓楼下,她捧着检测单说“我怀孕了”时,他也是用这种冷静到陌生的语气说“打掉”;三年里她抱着小晨在出租屋发烧,听着窗外可疑的脚步声时,也总在想是不是有人要抢走她最后一点光。
此刻这些记忆突然变得很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只余下眼底发烫的酸意。
“谢谢。”她声音发颤,把手机贴得更紧些,“我...我现在能过来吗?”
“上午九点到分局就行。”张警官停顿两秒,又补了句,“谢总己经联系过我们,说会陪您一起来。”
谢津北。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了滚,像含着颗化了一半的薄荷糖,凉里带着涩。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出淡金色的网,小晨的兔子玩偶歪在床脚,耳朵上还沾着昨天手工课的亮片。
手指悬在通话记录上,停了三秒才按下谢津北的号码。
“喂?”
那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背景音是纸张翻动的簌簌声。
江初棠突然想起,以前他总说“清晨是处理文件效率最高的时段”,哪怕她窝在他臂弯里装睡,也能感觉到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的震动。
“张警官说证据找到了。”她盯着窗台上小晨种的薄荷,叶片上还凝着露珠,“九点去警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椅子被推开的声响。“我现在过来接你。”他说,“二十分钟到。”
江初棠握着手机站在玄关等,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引擎声时,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谢津北的车停在银杏树下,前挡风玻璃上落了层薄霜,他下车时西装领口微敞,领带松松挂在脖子上,发梢还带着湿意——显然是出门前匆忙洗了头。
“早。”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她,目光扫过她肩头披着的旧针织衫,喉结动了动,“冷吗?”
江初棠没接话,把小晨的保温杯往包里塞得更深些。
那是女儿今早塞给她的,说“妈妈要和爸爸去打坏人,喝热水就不会害怕”。
她转身锁门时,余光瞥见谢津北伸手要扶她,又在半空顿住,最终垂在身侧攥成拳。
警局的档案室有股旧报纸的霉味。
张警官摊开档案袋时,江初棠的“情绪映射”能力自动启动——老警察眼角的细纹舒展成温和的弧度,手指点在文件上时手腕稳定,这是确认证据无误的放松状态。
她凑近看那些签名复印件,苏砚秋的字迹她认得,三年前谢津北书房里那封“病危通知书”,落款的花体英文和此刻文件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需要您确认这些是否与您见过的伪造材料一致。”张警官推过来一支笔。
江初棠的笔尖悬在确认栏上方,突然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吸气声。
谢津北站在她右后方半步远的位置,目光钉在“瑞士圣心诊所”的抬头上,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是。”她按下笔,蓝黑墨水在纸上洇开个小圆点,“和三年前那封通知书的伪造方式完全一样。”
从警局出来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
谢津北的车停在路边,他拉开副驾驶门时,江初棠看见他指节泛白——不是用力,而是克制。
“想去哪吃午饭?”他坐进驾驶座,手在方向盘上两下,“你以前总说...说巷口那家小馆子的糖醋排骨好吃。”
江初棠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法桐树,想起三年前某个雨夜,她蹲在那家馆子门口等外卖,谢津北的车停在对面,车窗摇下露出苏砚秋苍白的脸。
她当时攥着热汤的手被烫红,却笑着对自己说“他只是去探病”。
“就那吧。”她轻声说。
小馆子还是老样子,竹编灯笼挂在门楣上,老板娘看见她时眼睛亮了:“小江!
好几年没见了,这是...?“
“朋友。”江初棠打断她,找了最里面的桌子坐下。
谢津北脱了西装搭在椅背上,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倒像是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年——他第一次带她来这里,也是这样随意的打扮,说“文物修复师的手金贵,别总自己做饭”。
糖醋排骨端上来时,谢津北突然站起来。
木椅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邻桌的小孩被吓哭了。
江初棠抬头,看见他脊背绷得笔首,喉结动了动,说:“初棠,对不起。”
他鞠躬的角度很标准,像在谈一笔重要的生意,可声音却哑得厉害:“三年前我被苏砚秋的病困住了,她说只有我在身边,她才能撑过化疗。
我信了,信到你抱着小晨离开那天,还在说’等她好了我就来找你‘。“
江初棠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排骨的甜香混着记忆里消毒水的气味涌上来。
小晨一岁时发高热,她抱着孩子在医院走廊等床位,给谢津北打电话,他说“苏砚秋今天要做骨髓穿刺”;小晨第一次叫“妈妈”时,她录了视频发给他,他回复“她又咳血了”。
“我查过苏砚秋的就诊记录。”谢津北首起腰,眼眶发红,“这三年她根本没做过化疗,所谓的‘维持治疗’,是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滑雪。”
邻桌的小孩被妈妈抱走了,老板娘在擦桌子,抹布绞出的水声格外清晰。
江初棠望着碗里的排骨,突然想起小晨昨天说:“老师说,道歉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她抬头。
谢津北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睫毛上挂着水光,像被雨打湿的蝴蝶。
“我给你机会。”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不是为了你。”
谢津北的肩膀抖了抖,伸手要碰她的手,又在离她手背两厘米的地方停住。
下午的律师事务所里,周律师推了推眼镜:“公开揭露苏砚秋的伪造行为没问题,但关键是要拿到她威胁你们的证据。”她翻开笔记本,“昨天夜里苏砚秋给你打了电话?”
江初棠点头,调出通话记录。
周律师扫了眼时间:“23:58,通话时长17秒。
如果能申请调取基站录音...“
“我来办。”谢津北插话,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陈氏科技的基站数据接口我有权限。”
周律师抬眼看他,又看看江初棠,没说话。
江初棠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年前谢津北为了苏砚秋,连她的工作证都能让人吊销;如今为了她,却要动用谢氏的资源。
“小晨的继承权...”她顿了顿,“需要谢老夫人的遗嘱吗?”
谢津北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泛白:“我母亲临终前留了录像,说小晨是谢氏嫡系孙女。”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个U盘,“三年前苏砚秋说‘私生女没资格’,我...我没敢给你看。”
江初棠接过U盘时,掌心被金属硌得生疼。
她想起小晨画的全家福,爸爸的位置空着,用蜡笔涂了好大一片空白,说“等爸爸回家,这里就填满”。
傍晚回家时,小晨正趴在玄关的地垫上玩拼图。
看见江初棠,她“嗷”地扑过来,发顶的呆毛扫过她下巴:“妈妈今天和爸爸去打怪兽了吗?”
“打了。”江初棠蹲下来抱她,闻着她发间的奶香味,“但怪兽还没被抓住,所以小晨今晚要和王奶奶睡,好不好?”
小晨歪着脑袋:“是像上次有坏人敲窗户那样吗?”她从兜里掏出颗纸星星,“我把这个给爸爸了,他说会保护妈妈。”
江初棠的视线扫过客厅——谢津北正蹲在拼图桌前,把小晨拼错的恐龙尾巴摆正。
他的西装搭在沙发上,白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滑出来,倒有了几分烟火气。
“妈妈,爸爸的眼睛红红的。”小晨小声说,“他是不是也想和我们一起睡?”
江初棠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了摸小晨的后脑勺,说:“等怪兽被抓住,我们就一起睡。”
夜里十点,江初棠在书房整理证据。
保险柜的金属门敞开着,一沓沓文件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窗外起风了,银杏叶拍打着玻璃,像有人在敲窗。
她正要把最后一份鉴定报告放进文件夹,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像猫爪踩过地板。
江初棠的呼吸瞬间凝滞,她抓起台灯当作武器,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转动门把手的瞬间,她想起小晨的纸星星,想起谢津北在餐厅鞠躬时发红的眼眶,想起张警官说“证据链己经完整”。
门开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在墙上投出模糊的影子。
江初棠弯腰查看地板,发现靠近书房的位置有半枚鞋印——细高跟,和苏砚秋昨天夜里那辆轿车里的浓妆,是同一个风格。
她关上门,反锁,把证据文件夹塞进双肩包。
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亮起“未知号码”。
“江初棠。”苏砚秋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你以为拿到几张破纸就能赢?
谢津北的公司里,还藏着更有意思的东西。“
江初棠的手指按在挂断键上,听见对方轻笑:“明天早上九点,人民广场喷泉池,你一个人来。
带好你的证据——或者,我让人把它们变成碎纸。“
“啪”地挂断电话,江初棠打开窗。
夜风卷着银杏叶灌进来,她望着楼下的阴影,摸出手机给谢津北发消息:“苏砚秋联系我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响,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由远及近,像是某种预兆。
江初棠攥紧双肩包的背带,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这场持续了三年的雨,就要停了——但在雨过天晴前,总要经历最猛烈的风暴。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公寓里,苏砚秋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指尖的红漆沾在大理石台面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打开抽屉,里面躺着支注射器,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江初棠。”她对着镜子勾起嘴角,“你以为谢津北是你的救赎?
他啊...从来都是我的提线木偶。“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十一点,秒针走动的声响里,隐约传来远处警车的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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