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棠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青。
凌晨两点的客厅里,小晨的儿童袜还搭在沙发扶手上,粉兔子耳朵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她盯着女儿房间虚掩的门,听见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喉间突然泛起酸意——苏砚秋说得对,她的软肋太明显了。
厨房的挂钟敲了两下,金属撞击声像锤子砸在神经上。
她猛地起身,却被茶几角磕到小腿,疼得倒抽冷气。
冰箱上贴着小晨用蜡笔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妈妈最棒”被透明胶带仔细粘过,是上周她加班时女儿自己贴的。
江初棠伸手抚过那些粗糙的蜡笔印,指甲在“最棒”两个字上轻轻抠了抠,突然转身抓起玄关的外套。
老张住二楼,门没锁,她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
门开的瞬间,混着烟草味的暖气涌出来,老张穿着旧军绿色毛衣,手里还捏着半杯凉透的茶:“小江?”
“苏砚秋打电话威胁小晨。”江初棠的声音发紧,指甲掐进掌心,“她说今晚十二点要我带文件去后海码头,否则......”
老张的眉峰猛地一挑,茶杯在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响。
他转身从抽屉里摸出老花镜戴上,指节敲了敲沙发扶手:“坐。
先理清楚,她怎么知道你查到了离岸账户?“
“可能谢津北......”江初棠顿了顿,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或者是我在查航班记录时被监控了。”
“别急着下结论。”老张从裤兜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又放回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小晨安全。
我明早让小杰妈帮忙接送,小区监控我昨天刚看过,死角都记在本子上了。“
江初棠的手指绞着外套下摆,毛衣线在指缝里勒出红痕。
她望着老张花白的鬓角,突然想起三年前搬来这里时,是他帮她把二十箱书搬上三楼;小晨发烧那晚,也是他背着孩子跑了三条街找急诊。“我需要证据链。”她声音发颤,“苏砚秋的威胁、离岸账户的流水、还有......”
“还有谢津北的态度。”老张接过话头,目光沉沉,“你昨天说在查股权代持协议,那些文件在哪?”
“书房桌上。”江初棠摸出手机翻相册,“我拍了照片,刚才又核对了一遍,代持人是谢氏集团旗下的文化公司——和苏砚秋去年成立的考古基金会共用法务团队。”
老张凑近屏幕,老花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不是巧合。
小江,你听我一句,现在别单枪匹马去码头,那是对方设的局。
先把手里的证据固定,我联系以前队里的技术科,看看能不能定位那个柬埔寨号码。“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刮得沙沙响,江初棠望着茶几上老张的警徽胸针——那是他退休时局里发的,擦得锃亮。
她突然想起小晨昨天画的“警察爷爷”,画里老张的警服上也别着这么个亮闪闪的东西。“好。”她深吸一口气,喉咙里的棉花慢慢化开,“明天上午我去公司档案室,去年帮谢津北修复的那批民国档案里,可能有股权变更的原始记录。”
清晨七点,江初棠蹲在小晨床边帮她系鞋带。
女儿软乎乎的小手突然捧住她的脸:“妈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妈妈只是没睡够。”她低头亲了亲小晨的额头,草莓味的儿童面霜沾在唇角,“今天跟张爷爷的孙子小杰一起玩好不好?
张爷爷会带你们去公园看鸽子。“
小晨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这是小杰给我的,他说看到楼梯间有坏人,像电视里的特务。”
江初棠展开纸团,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戴帽子的人,帽檐压得低低的,嘴角画了三根胡子——是小杰的“坏人标准像”。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抬头正看见老张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小晨的保温饭盒:“我早上遛弯时问过门卫,昨晚十一点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在单元楼外晃,说是找错了门。”
“我送小晨到楼下。”江初棠抓起女儿的书包,指尖触到夹层里硬硬的东西——是她今早塞进去的防狼报警器。
小晨被她攥得有些疼,却没吭声,只把脸贴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公司档案室在顶楼,金属门刷着墨绿色油漆,钥匙串在江初棠脖子上,贴着皮肤发烫。
她和老张搬来梯子,翻找去年的档案箱时,灰尘在光束里跳舞,落进她的睫毛。
当那本烫金封皮的《谢氏集团文物收购记录(1932-1945)》被抽出来时,她的呼吸突然一滞——内页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是1937年的股权代持协议,甲方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谢明远”——谢津北的父亲。
“情绪映射”能力在这时突然涌上来,她盯着纸张边缘的折痕,仿佛看见六十年前有人在深夜里颤抖着折叠它。
指尖触到纸背的水渍,那是泪水还是冷汗?
她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跳着,耳边响起谢津北三年前说的话:“我父亲的收藏都是合法的,你别瞎想。”
“小江?”老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江初棠睁开眼,眼底烧得发疼。
她把协议举到光下,水印里隐约能看见“金边”两个字——和苏砚秋的航班记录目的地重合。“这不是普通的文物收购。”她的声音发哑,“谢明远用文物交易做掩护,代持的是......”
“是东南亚的非法矿产。”老张突然接口,他的手指抚过协议末尾的公证章,“我前阵子帮朋友查走私案,见过类似的公证章,是柬埔寨某个地下机构的。”
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江初棠打了个寒颤。
她掏出手机拍照,镜头扫过签名时,突然发现“谢明远”三个字的笔锋,和谢津北签署包养合同时的字迹有七分相似——那合同她收在银行保险柜里,压在小晨的出生证明上面。
中午回家时,小杰正蹲在单元门口玩石子,看见她立刻蹦起来:“江阿姨!
我又看见那个戴帽子的叔叔了!
他在2号楼后面抽烟,烟头扔在冬青丛里!“
江初棠的瞳孔瞬间收缩,她抓住小杰的手腕,力道大得孩子哎呦一声。“在哪?”她声音发紧,“现在还在吗?”
“刚走!”小杰指着楼后,“他穿黑外套,帽子是灰色的,像灰太狼的帽子!”
老张从楼道里走出来,手里拎着刚买的菜:“我去调监控。
小江,你带小杰回家,把门窗都锁好。“
江初棠蹲下来,帮小杰拍掉膝盖上的土。
孩子的裤脚沾着草屑,她捏了捏那截细瘦的小腿,突然想起小晨去年也是这样,在小区跑着玩摔破了膝盖。“小杰真勇敢。”她勉强笑了笑,“去阿姨家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耶!”小杰蹦蹦跳跳跑上楼,江初棠落在后面,盯着楼梯转角的灭火器箱——昨晚那个泥印还在,比早晨更淡了些,但形状和小杰说的“灰太狼帽子”男人的鞋底纹路一模一样。
下午三点,谢津北的办公室冷气开得很足。
江初棠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玻璃上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助理说谢总去了医院,探望住院的老股东——可她知道,谢津北的母亲就住在同一家医院,三年前他也是用“探病”的借口,把她堵在病房外听苏砚秋的“临终告白”。
她摸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写:“谢明远1937年的代持协议在档案室,金边、矿产、你父亲的签名。
苏砚秋知道,所以她不怕你。
我要的真相,包括你藏了什么。“
笔尖在“藏了什么”上顿住,墨迹晕开个小团,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她把便签纸压在谢津北的镇纸下,那是块和田玉,是三年前她亲手修复的,玉身上的裂纹里还嵌着她的金漆——当时谢津北说,这叫“金缮”,破碎的东西也能更坚固。
夜晚十点,江初棠在书房整理证据。
小晨己经睡了,儿童房的夜灯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个月牙形的光斑。
她把所有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开,代持协议、苏砚秋的航班记录、小晨的基因检测报告——那上面显示的99.99%亲子关系,像把刀扎在她心上。
窗外的冬青树突然沙沙作响,和昨夜、和小杰说的,分毫不差。
江初棠的呼吸陡然急促,她抓起防狼器,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楼道的声控灯没亮,月光从楼梯间窗户漏进来,照出地面一枚新鲜的泥印——和之前的痕迹分毫不差。
她猛地拉开门。
冷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垃圾袋在墙角滚了两滚。
台阶上有半截新踩灭的烟头,火星还在暗夜里明明灭灭,散着股熟悉的焦油味——和小杰说的,和昨夜楼道里的,一模一样。
“谁?”她喊了一声,声音撞在墙壁上碎成一片。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楼梯间的呜咽,像谁在低低地笑。
江初棠关上门,反锁了三道。
她掏出手机要拨老张的号码,屏幕突然亮起——是陈秘书的来电,归属地显示“北京”。
“江小姐。”陈秘书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声响,“我刚整理谢总的旧文件,发现......发现他三年前让人销毁过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检测人是......是小晨。“
江初棠的手指在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什么......”
“具体内容我拍了照片。”陈秘书停顿了一下,“江小姐,您最好现在来公司。
有些事,谢总可能从一开始就......“
电话突然被电流声淹没,江初棠盯着黑屏的手机,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背。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整间屋子陷入黑暗,只有桌上的文件投下模糊的影子,像无数只手,正缓缓爬向她。
茶几上的座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江初棠盯着那部老式电话——这是她搬来后特意装的,只有老张和林知夏知道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江小姐。”苏砚秋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笑,背景音里有海浪声,“准备好文件了吗?
十二点,后海码头,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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