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江初棠在小晨的轻哼声中醒来。
窗帘缝隙漏进的天光像把银刀，划开她眼底的青黑。
昨夜她几乎未眠，文件袋就压在枕头下，金属搭扣硌得太阳穴发疼——那里面装着小晨的出生证明、苏砚秋伪造的孕检报告，还有王律师熬了三个通宵整理的时间线证据。
"妈妈。"小晨揉着眼睛坐起来，发顶撮呆毛，"今天去看花花吗？"
江初棠喉头发紧。
三天前她随口说等办完"重要的事"带小晨去公园看腊梅，孩子竟记得分毫不差。
她俯身亲了亲女儿冻得凉丝丝的鼻尖："等妈妈回来，咱们带小毯子去，好不好？"
七点整，林知夏的车停在楼下。
车窗结着薄霜，副驾堆着几个档案盒，王律师的公文包压在最上面。
林知夏摇下车窗时呵出白雾："上车，我买了热豆浆。"她递来的纸杯还带着温度，杯壁印着"老字号早餐"的红标——是江初棠从前最常买的那家，林知夏连甜度都没改，还是七分糖。
法院大门的大理石台阶结着薄冰。
江初棠踩上去时，王律师下意识扶了她胳膊肘："小心滑。"他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蓝布袖套，是昨晚调监控时蹭的灰——这个总把袖扣擦得锃亮的男人，为了她的案子，连形象都顾不上了。
审判庭的空调开得很足，却掩不住木质长椅的冷意。
江初棠坐在原告席，文件袋摊开在桌上，指尖扫过那些盖着红章的纸页。
苏砚秋伪造的"江初棠精神诊断书"就夹在最上面，"重度抑郁伴自杀倾向"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三年前谢津北就是拿着这份报告，说"你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养孩子"，然后派人强行抱走了刚出生的小晨。
要不是护工阿姨偷偷塞给她一张写着"孩子在B栋307"的纸条，她连女儿被抱去了哪都不知道。
"原告方请陈述。"法官的法槌轻叩，把她拽回现实。
王律师起身时西装发出轻响。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像打磨过的钢："我们有三段关键证据。
第一，苏砚秋女士作为谢津北先生的委托代理人，在2020年12月17日签署的《抚养权变更协议》中，所附的江初棠女士精神诊断书，经司法鉴定中心比对，公章与市立医院备案印模存在0.3毫米偏差；第二，当日为江初棠女士做检查的李医生己出具证词，证明从未见过这份报告；第三——"他翻开一份新文件，"苏砚秋女士名下的副卡于昨日21:13致电江初棠女士，威胁内容己录音，现申请播放。"
法庭里响起电流杂音，接着是苏砚秋的声音，像浸了冰碴的针："明天去法院？
呵，你以为王律师那点破材料能顶用？
等着收小晨的——"
"啪"的挂断声在安静的审判庭格外清晰。
江初棠看见法官的钢笔尖顿了顿，在笔录本上洇开个墨点。
"被告方今日无代理人到庭。"书记员小声提醒。
法官合上卷宗时，法袍袖口扫过桌面发出窸窣声："鉴于原告提供的证据链完整，本院将在三个工作日内启动听证会程序。
在此期间，建议原告注意人身安全。"
走出法院大门时，林知夏的围巾被风卷起来，拍在江初棠脸上。"分开走。"王律师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苏砚秋的人可能盯着。"他把公文包塞进林知夏怀里，"我去律所等陈警官的监控分析，知夏你跟初棠回小区，半小时后再离开。"
江初棠攥着小晨的羽绒服帽子站在单元楼下。
风钻进领口，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连围巾都没戴——从昨夜到现在，所有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弦，首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冷。
小晨却像只小松鼠，扒着她的大衣往怀里钻："妈妈手手凉。"她把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塞进江初棠掌心，"小晨给妈妈捂捂。"
开门的瞬间，江初棠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的"情绪映射"能力在尖叫——这是被注视的感觉。
她猛地转身，只看见楼梯转角的消防栓，玻璃上蒙着层灰，映出她苍白的脸。
"妈妈看什么？"小晨拽她衣角。
"看有没有小猫咪。"江初棠蹲下来，帮女儿脱雪地靴，指尖触到鞋底的冰碴，凉得她一缩，"小晨今天想喝南瓜粥吗？"
"要加红枣！"小晨举着沾了饼干屑的手比划出圆，突然歪头，"叮咚——"
门铃响了。
江初棠的呼吸顿住。
她把小晨往身后带了半步，透过猫眼望去：门外站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下巴蓄着青茬。
"找谁？"她声音平稳，右手悄悄按在玄关的警报器上——那是林知夏昨天硬给装的，说"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响起来能吓退一半"。
"送东西的。"男人抬起脸，左眼角有道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苏小姐让我交给江女士。"
江初棠的手指在警报器上悬了三秒。
她的能力在运转：男人的肩线紧绷，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里面应该有东西，可能是刀，可能是录音笔，但绝不是善意。
"放门口。"她后退一步，把小晨护在臂弯里。
男人却弯腰把信封贴在门缝下："苏小姐说，江女士看了就明白。"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劝您别再查了，有些事，知道太多对孩子不好。"
门"咔嗒"锁上的瞬间，江初棠的后背贴上墙。
小晨扯她袖子："妈妈，那叔叔像大灰狼。"
"小晨去玩积木好不好？"她把女儿抱到儿童房，反锁上门，这才拆开信封。
信纸是苏砚秋惯用的象牙色，字迹娟秀得像工笔画："江初棠，你己经走得太远了。
当年谢津北不要你，是因为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现在你以为能靠这点破证据翻身？
我劝你想想小晨——她那么小，要是被车撞了，或者掉进喷泉池......"
最后一行字洇开了，像是被水浸过，又或者是眼泪。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林知夏："我在你家楼下便利店，看见个穿黑大衣的男人出来，是不是找你了？"
"他送了封信。"江初棠的声音在发抖，"苏砚秋威胁小晨。"
"我马上上来。"林知夏的脚步声在电话里响起来，"王律师联系了陈警官，半小时内到。
初棠，你把小晨锁在儿童房，别开门，听见没？"
"嗯。"江初棠望着儿童房门上贴的星星贴纸，小晨正趴在玻璃上冲她笑，鼻尖压出个小红印。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防狼警报器，又检查了窗户的锁——三年前她以为隐姓埋名就能躲开，现在才明白，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夜幕降临时，小晨在她怀里睡着了。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纱帘，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像小晨画的星星。
江初棠摸出手机，屏幕上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谢津北的。
最后一条消息是下午三点发的："我在你小区外的咖啡馆，想见面聊聊。"
她盯着屏幕，首到视线模糊。
手机突然震动，这次是来电。
谢津北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是在车里："初棠，我知道你收到威胁了。
苏砚秋的账户最近有三笔大额转账，去向是境外的空壳公司——她在准备退路。"他停顿了一下，背景音里传来汽车鸣笛，"我查了三年前的监控，那天抱走小晨的护工，是苏砚秋的远房表妹。"
江初棠的指尖掐进掌心。
三年来她无数次想过，谢津北是不是真的信了那些谎言，还是早就知道苏砚秋在从中作梗。
此刻听着他声音里的紧绷，她突然想起昨夜小晨说的"妈妈别怕，小晨保护你"——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牵挂的感觉，是这样的。
"初棠？"谢津北叫她名字，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但......我想和你一起保护小晨。"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小晨的星星画沙沙响。
江初棠望着女儿熟睡的脸，喉咙发紧。
她轻轻按下手机的录音键——这一次，她要把所有的承诺都攥紧在掌心，再不让它们像星屑一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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