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棠把最后一沓文件整理进档案袋时，鼻尖泛起细密的汗珠。
窗台上小晨用黏土捏的向日葵歪倒了，是刚才她接幼儿园李老师电话时碰的——小丫头把午餐的番茄汤浇在手工课的纸船上，说是"给小船补充能量"。
手机在桌角震动，显示"知夏"的来电。
她擦了擦指尖的墨迹，按下接听键，林知夏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初棠，谢津北能转普通病房了。
今早我去医院送资料，张医生说他各项指标都稳了，最多三天就能出院。"
钢笔从指缝滑落，在文件袋上洇开个蓝墨点。
江初棠盯着那团污渍，耳边嗡嗡响。
三天前新闻发布会上，她举着小晨的出生证明，对着镜头说"孩子父亲还没准备好"时，谢津北正躺在ICU里，监测仪的绿光像心跳般明灭。
现在他要出院了，意味着那个总在她梦里出现的场景——推开门看见他坐在客厅，西装革履却手足无措——终于要照进现实。
"初棠？"林知夏唤了声，"你别慌，我就是...提前给你通个气。"
"知道了。"江初棠弯腰捡钢笔，尾椎骨传来熟悉的酸麻，是昨夜哄小晨睡时靠在硬木椅上太久。
她望着窗外飘着的柳絮，想起小晨今早踮脚给她别彩纸项链时说的"妈妈戴星星，坏人就不敢靠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下午去医院看看。"
"要我陪你？"
"不用。"江初棠把钢笔插回笔筒，金属笔帽撞出清脆的响，"小晨今天在幼儿园吃晚饭，我赶得及接她。"
消毒水的气味比记忆中更刺鼻。
江初棠站在307病房门口，手指悬在门把上，能听见里面电视的轻响。
门没关严，漏出道窄窄的光，照见地上谢津北的皮鞋——擦得锃亮，鞋尖却沾着淡褐的痕迹，像没擦干净的药渍。
"进吧。"
她吓了一跳，抬头正撞进谢津北的眼睛。
他倚着门框，病号服松松垮垮裹着肩背，比起三个月前在ICU时，下颌线终于有了点血色。
"我听见脚步声了。"他说，声音还是哑的，却比电话里清晰许多。
抬手时，腕间的银表闪了闪——那是她去年在潘家园淘的老物件，说"修好了送你当生日礼物"，后来却连盒子都没拆就塞进了抽屉。
江初棠侧身进去，目光扫过床头的果篮。
最上面的苹果泛着不自然的红，是超市里打了蜡的那种，和她从前总买的带虫眼的土苹果不一样。
谢津北跟着进来，替她拉了把椅子："坐。"
椅子腿在瓷砖上刮出刺啦声。
江初棠坐下，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小晨的画——那幅爸爸位置盖着云的全家福。
画角卷了边，像是被反复展开又收起过。
"张医生说我恢复得快，是因为..."谢津北在她对面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她的，"是因为总梦见小晨举着蜡笔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他伸手，指尖悬在她手背上方两寸，又收了回去，"初棠，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
但那天看首播，小晨躲在你身后，攥着你衣角的样子...我才明白，原来我错过的不只是她的出生，是她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会走，第一次画太阳。"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响。
江初棠望着他眼尾的细纹，那是从前她替他摘领带时没注意到的。
他的喉结动了动："我让人查过苏砚秋。
她父亲的项目根本不需要谢氏注资，她接近我...是为了我手里的《千里江山图》复刻权限。"
"所以你现在清醒了？"江初棠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谢津北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输液后的凉意，却比记忆中更用力："我清醒的不是她的算计，是我自己有多蠢。
当初把你当金丝雀养着，觉得给你珠宝、给你房子就是爱，可你要的不过是...不过是我陪小晨搭一次积木，是我在你发烧时递杯温水。"他低头，吻了吻她手背上的小伤疤——那是三年前修青铜器时被碎片划的，"初棠，给我个机会重新学怎么爱你，好不好？"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江初棠望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想起昨夜小晨蜷在她怀里，用奶声说"妈妈，等爸爸回家，我们可以买三个草莓蛋糕吗？
我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
她抽回手，却没像从前那样躲得远远的："谢津北，信任不是说有就有的。"
"我知道。"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个文件袋，封面印着谢氏集团的logo，"这是股权转让书，我要把名下30%的股份转到小晨名下。
还有...我让王律师拟了分居协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以朋友身份相处。"
江初棠翻开文件，第一页就是小晨的出生证明复印件，照片里的婴儿皱巴巴的，和现在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她指尖发颤："你...和王律师谈过了？"
"他说你最近在咨询抚养权的事。"谢津北扯了扯病号服领口，"我找他不是为了争，是想...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响动。
江初棠合上文件袋，金属搭扣咔嗒一声。
她站起来，背包带蹭过床头柜，那幅全家福画页哗啦翻到背面——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爱小晨"，是谢津北的字迹。
"我要去接小晨了。"她说着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住，"明天...你可以来幼儿园。
但别买那些打蜡的苹果，小晨爱吃带虫眼的。"
谢津北猛地抬头，眼底有光在晃。
江初棠没敢多看，推开门时，穿堂风掀起病号服的衣角，露出他脚踝上的留置针贴——是新换的，还带着胶布的白边。
幼儿园门口的梧桐树投下大片荫凉。
小晨像只花蝴蝶扑过来，发辫上的蝴蝶结歪了，鼻尖沾着草莓酱："妈妈！
老师说爸爸明天要来！"
"嗯，明天来。"江初棠蹲下来给她擦脸，看见她兜里露出半截蜡笔，"今天画什么了？"
"秘密！"小晨捂住兜，却又忍不住凑到她耳边，"是星星。
等爸爸来了，要贴在他胸口，这样他就不会走丢啦。"
回家的路上，小晨趴在她背上睡得香甜。
江初棠把她放到小床上，替她脱掉小皮鞋，床脚的玩具箱里滚出个纸团——展开是半张画，爸爸的位置不再是云，而是颗五角星，旁边写着"爸爸是星星，永远陪着小晨"。
手机在客厅震动。
江初棠擦了擦手，屏幕上"知夏"两个字跳得刺眼。
她按下接听键，林知夏的声音带着笑："初棠！
王律师把股权协议和监护权公证都弄好了，他说只要你点头，明天就能去办手续！"
晚风掀起纱窗，吹得桌上的文件袋哗哗响。
江初棠望着小晨睡梦中皱起的眉头，突然想起谢津北今天说的"重新学怎么爱"。
爱要怎么学呢？
是像小晨学画星星那样，一遍又一遍，哪怕把纸戳破？
"知夏，"她轻声说，"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律所。"
挂了电话，窗外的天己经擦黑。
江初棠打开台灯，暖黄的光落在文件袋上，映出小晨出生证明上的日期。
她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尖碰到谢津北的签名——比从前更潦草，却多了几分温度。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条新消息。
发件人显示"谢津北"，内容只有张照片：病房窗台上，那幅画着星星的全家福被仔细压在相框里，旁边摆着个带虫眼的苹果，沾着水，正滴在"爸爸爱小晨"的字迹上。
江初棠盯着屏幕，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风从纱窗钻进来，吹得她眼角发酸。
明天会怎样呢？
是像小晨说的，星星终于落进掌心，还是...她关掉手机，转身替小晨盖好被子。
月光透过窗帘漏进来，在地板上洒下片银白，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屑。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edafa-4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