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领口时，江初棠正站在医院大厅的电梯前。
她攥着文件袋的手指节泛白，文件边缘被捏出细密的褶皱——那里面装着苏砚秋伪造病历的证据，还有昨夜她翻来覆去抄了三遍的起诉状。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她望着镜面内壁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清晨。
那时她捧着B超单站在谢氏顶楼的落地窗前，谢津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医生说她当年为了救我落下病根，这辈子怀不了孩子。"
"初棠！"
林知夏的声音像块石子投入深潭。
江初棠转身，看见好友正从楼梯口走过来，米色风衣下摆沾着几星水痕，手里捏着团皱巴巴的纸巾，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你怎么从楼梯上来？"江初棠上前两步，伸手碰了碰林知夏发凉的手背，"脸色这么差，昨晚又没睡？"
林知夏的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江初棠怀里的文件袋，又迅速垂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张医生刚给我发消息，说谢津北今早醒了就闹着要见你。
我...我怕你一时心软。"她突然攥住江初棠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里，"初棠，你记得三年前他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苏砚秋为他流了三个孩子，说你这种'见不得光的'根本不配跟她比。"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江初棠望着林知夏发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小晨趴在她耳边说的梦话："妈妈别怕，小晨给你画个星星盾牌。"她轻轻抽回手，指尖抚过林知夏后颈的碎发——那是大学时她们挤在宿舍床上看鬼片被吓到时，林知夏总爱揪的地方。
"我来不是为了心软。"她把文件袋往怀里拢了拢，"我要亲眼看看，他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连眼泪都是给苏砚秋演的戏。"
ICU外的电子屏显示着"患者可探视"，江初棠的高跟鞋踩在防滑地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推开门的瞬间，监护仪的滴答声撞进耳膜，她看见病床上的男人正偏着头看窗台上的蜡笔画——那是小晨前天趁她不注意塞进保温桶里的，歪歪扭扭的星星涂得满纸都是。
谢津北听见动静，睫毛剧烈颤动两下。
当他转过脸时，江初棠几乎认不出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曾经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乱成鸡窝，眼窝凹陷得像被挖去了两块，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突然亮得像点着了火。
"初棠。"他哑着嗓子唤她，喉结滚动着要坐起来，被床头的约束带扯得皱起眉，"初棠，你来了。"
江初棠站在离床两米的地方，目光扫过他缠着纱布的右手——那是车祸时为了护方向盘撞碎的。
她调动"情绪映射"能力，看着他颤抖的指尖、发红的眼尾、因激动而加快的呼吸频率。
心跳监测仪的数值从68跳到89，又升到95，像面敲在她心上的鼓。
"我有很多话想说。"谢津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视线黏在她发顶不肯挪开，"三年前苏砚秋拿给我的诊断书是假的，她说她不能生育，说你...说你是故意用孩子纠缠我。
我信了，我该死。"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李护士从门外冲进来调整氧气阀，却被他抓住手腕："让我说完。"
江初棠看着李护士无奈摇头退出去，看着谢津北因咳嗽而泛红的眼眶，看着他手背的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出细小的血珠。
她的"情绪映射"能力在叫嚣——他此刻的悔恨像团烧红的炭，灼得她指尖发烫。
"你知道我被赶出公寓那天，小晨发着39度的烧吗？"她开口时声音发颤，却硬是把尾音咬得利落，"你知道我在社区医院抱着她等了六个小时，护士说'家属呢'，我只能说'死了'吗？"
谢津北的瞳孔剧烈收缩，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我查了，苏砚秋这些年根本没怀孕过。
她当年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说，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他抬起缠着纱布的手，指尖虚虚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背，"初棠，我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让我看看小晨。"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江初棠望着他掌心里未愈的擦伤——那是他从ICU冲出来找她时，在走廊摔倒蹭的，王律师昨天调监控时说的。
她后退半步避开那抹温度，文件袋在臂弯里硌出红印："我给你机会，但不是现在。"她摸出手机调出小晨的照片，举到他眼前，"这是小晨，三岁零两个月，怕黑，爱吃虾仁蒸蛋，画星星总把蜡笔弄断。"
谢津北的眼泪砸在被单上，洇出深色的斑。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像是要触碰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又在离屏幕两厘米的地方停住，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
"我要知道所有真相。"江初棠收回手机，转身时听见他急促的"我都说"，却没再回头。
走廊里，林知夏正靠着墙啃冷掉的包子，见她出来立刻把包子塞进垃圾桶："怎么样？"
"他说苏砚秋的诊断书是假的。"江初棠摸出录音笔按了暂停，里面还存着昨夜苏砚秋在巷口尖叫"谢津北爱的从来都是我"的声音，"但空口无凭，我需要你帮我联系当年给苏砚秋开诊断书的医生。"
林知夏掏出手机快速翻找："王律师己经在查了，他说那个医生现在在国外，最快下周能视频取证。
对了，刘队今早发消息，说苏砚秋名下那辆跟踪你的车，昨天半夜开到郊区报废厂了，监控拍到她的助理往车里泼汽油。"
江初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鸽群，想起小晨幼儿园的接送牌——今天该换粉色的了，得让林知夏提醒阿姨别弄错。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显示"未知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电流杂音里传来变声处理过的沙哑嗓音："江小姐，劝你别太贪心。
再查苏小姐的事，你女儿的星星盾牌，可护不住她。"
血"轰"的一声冲上头顶。
江初棠攥紧手机，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你是谁？"
对方没回答，挂断前传来模糊的碰撞声，像是有人打翻了东西，接着是苏砚秋尖细的斥骂："废物！
让你把手机处理掉！"
"初棠？"林知夏扶住她发晃的肩膀，"怎么了？"
江初棠望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识，红色的"出口"两个字在视线里模糊又清晰。
她摸出小晨今早塞给她的星星贴纸，贴在手机背面，抬头时眼神己经冷得像冰："联系刘队，申请幼儿园周边加派警力。"她把文件袋递给林知夏，"你现在去法院，把证据先提交上去。"
"那你呢？"
"我去幼儿园。"江初棠扯了扯被冷汗浸透的领口，转身时看见电梯里的镜面映出自己的脸——苍白，却带着三年前在谢氏顶楼时没有的锋利，"我要亲自接小晨放学。"
电梯门缓缓闭合，她望着数字不断跳动，忽然想起昨夜小晨画的星空里，有颗星星被她用金色蜡笔涂了又涂。
那孩子举着画说："这是妈妈的星星，最亮最硬，谁都打不碎。"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视频——小晨正踮着脚把画贴在教室的"星星墙"上，边贴边说："这是我和妈妈的星星，坏人来了也不怕！"
江初棠对着视频里的女儿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手机背面的星星贴纸。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她迎着穿堂风走出去，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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