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刺出细针，江初棠的指尖抵着ICU外冰凉的玻璃墙，能清晰摸到自己脉搏的跳动。
林知夏的话还在耳边——"谢津北醒了，情绪刚稳下来"，可她的后颈仍绷得像根弦，仿佛只要松懈半分，那些被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就会劈头盖脸砸下来。
"初棠？"林知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梢的细汗在晨光里闪着碎星，"张医生说现在能进，但最多十分钟。"
江初棠低头看表，五点西十一分。
小晨还在公寓的儿童床上熟睡着，监控里她蜷成小猫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这是她这三年来最珍贵的画面，也是此刻支撑她抬脚的唯一底气。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仪器的嗡鸣声像潮水般漫过来。
谢津北躺在白色病床上，右手背贴着输血管，左手却固执地攥着被单，指节泛着青白。
听见动静，他缓缓侧过头，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亮起来——那是种近乎灼烧的热度，让江初棠想起六年前暴雨夜，他把她堵在修复室门口，说"跟我回家"时的眼神。
"初棠。"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喉结滚动着，"你终于来了。"
江初棠的脚步顿在离床一米的位置。
她的"情绪映射"能力在接触到谢津北的瞬间自动启动：他眉峰微垂，眼周肌肉轻微抽搐，右手小指无意识地勾住被单褶皱——这些都是焦虑与期待的典型特征。
72小时内的情感波动在她脑海里凝成一片暖色调的云，没有欺骗的刺目冷色。
但她的指尖还是凉的。
三年前暴雨天，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说"苏砚秋需要我"，然后把她签了一半的购房合同撕成碎片；两年前小晨高烧那晚，她攥着缴费单在急诊大厅站了三小时，而他的私人飞机正载着苏砚秋去瑞士看雪。
"我有很多话想说。"谢津北抬起左手，悬在半空又放下，像怕惊飞什么，"我知道我错了，那天在拍卖行...我看见苏砚秋往你茶里放东西，我以为她只是想气你，没想到..."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测仪的绿色波形猛地窜高。
江初棠的呼吸顿住。
记忆里那个永远西装笔挺、连领带褶皱都要挑剔的谢津北，此刻连说话都要断断续续。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昨夜王律师给的资料——苏砚秋伪造的精神诊断书，谢津北签过字的"自愿终止妊娠同意书"，还有那张被PS过的、她和客户的"亲密照"。
"你后悔的，是错信了苏砚秋。"她开口时声音比自己想象的平静，"还是后悔，伤害了我？"
谢津北的瞳孔剧烈收缩。
监测仪的警报声突然尖厉起来，门口的护士探头看了眼又退下。
他抓过床头的遥控器，电子屏缓缓升起，露出后面一张泛黄的画——是小晨的蜡笔画，绿色星星涂得歪歪扭扭，和她塞在包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三天前我醒过一次。"他盯着那幅画，喉结动了动，"护士说有个小女孩趴在玻璃上看我，举着这幅画喊'叔叔要加油'。
我当时想...如果三年前我没签那份同意书，现在是不是也能这样，看她趴在我床头画画？"
江初棠的心脏猛地一缩。
小晨上个月在小区花园碰到住院的李奶奶，确实画过星星说要"给奶奶加油"。
她忽然想起昨夜整理监控时，有段被覆盖的录像——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个穿黑外套的身影在单元楼下逗留，抬头盯着六楼的窗户看了很久。
"初棠。"谢津北的手终于落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医用手套渗进来，"我让人查了苏砚秋的账户，她这些年转了两千万给当年的产科护士。
还有...那份终止妊娠同意书，我的签名是伪造的。"
江初棠的指尖在颤抖。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六年前抱她时一样，带着点习惯性的灼烫。
可她的"情绪映射"能力此时却捕捉到更复杂的波动：他的肩背肌肉紧绷，瞳孔持续放大，这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的迹象。
"我要所有证据。"她抽回手，后退半步，"包括你当年为什么相信苏砚秋说我'精神异常'，包括她怎么拿到我的设计图去伪造文物。"
谢津北的目光跟着她的手移动，像被扯断的线。"好。"他说，"明天律师会把所有资料送到你公寓，包括我让人调的苏砚秋海外账户流水。"
监测仪的提示音突然变缓，江初棠这才注意到他额角的汗。
张医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举着手表比了个手势。
她转身要走，却被谢津北轻轻拽住衣角。
"能...让小晨来看看我吗？"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十分钟，我保证不吓着她。"
江初棠的脚步顿在门口。
走廊的风掀起她的围巾，露出颈后淡粉色的疤——那是小晨出生时她撞在手术台上留下的。
她摸了摸包里的蜡笔画，绿色星星的边缘被小晨用口水浸得有些软。
"等你能下床走两步再说。"她关门前最后看了他一眼，他正盯着那幅画笑，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
林知夏在楼梯间等她，手里的咖啡早就凉了。"他说什么了？"她把保温杯塞给江初棠，"我刚问过张医生，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说谎都得费半条命。"
"他说要给我证据。"江初棠喝了口温水，胃里的冰碴子总算化了点，"还有...想看小晨。"
林知夏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捏得保温杯咔嗒响："初棠，你别忘了苏砚秋昨天还让人往你邮箱发威胁信。
王律师说她可能买通了物业，你公寓的监控最近总有异常覆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江初棠接起，听筒里传来模糊的电流声，接着是个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江女士，劝你别查苏小姐的事。
你女儿上幼儿园要经过的那条巷子，路灯可不大亮。"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江初棠的手死死攥住手机，指节泛白。
她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嘶嘶声，像蛇信子扫过耳膜。
小晨软乎乎的脸在眼前晃，昨天她蹲在巷口等妈妈，捡了片银杏叶说要"给妈妈做耳环"。
"你是谁？"她的声音在发抖，"苏砚秋给你多少钱？"
"够买你女儿半条命。"对方笑了，背景音里传来汽车鸣笛声，像是在某个地下车库，"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去警局撤了对苏小姐的禁制令申请，否则——"
"咔"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江初棠盯着黑屏的手机，后颈的疤开始发烫。
林知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隔着层毛玻璃："初棠？
初棠你怎么了？"
她摸出包里的监控器，屏幕上西个画面都在正常跳动。
小晨翻了个身，把小熊玩偶抱进怀里。
可她知道，有些阴影藏在监控照不到的地方——就像苏砚秋藏在谢津北心里的那些谎言，就像刚才那个电话里，比夜色更浓的恶意。
"知夏。"她抬起头，眼睛里烧着冷焰，"帮我联系刘警官。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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