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西十分,江初棠站在医院正门口的台阶上,仰头望着被晨雾浸得发灰的天空。
她指尖捏着围巾角反复,指腹能触到布料经纬间的细结——这是小晨上周用儿童安全剪刀剪坏后,她连夜缝补的。
消毒水混着冷雾钻进鼻腔,像根细针戳着她发胀的太阳穴。
"初棠!"
林知夏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江初棠转头时,看见穿驼色呢子大衣的女人正小跑过来,靴跟敲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她的耳尖被冻得通红,手里攥着杯还在冒热气的豆浆,"我在负一层停车场绕了三圈才找到空位,你等很久了?"
"刚到十分钟。"江初棠摸了摸对方递来的豆浆杯壁,温度刚好不烫嘴。
林知夏的手指却凉得像冰块,她想起好友昨晚在电话里说"我调了文物局近三年的档案,谢氏集团的文物拍卖记录有问题"时,声音里压抑的亢奋。
两人往住院部走时,林知夏压低了声音:"张医生刚给我发消息,谢津北今早五点醒的,情绪比前几天稳定。
但护士说他一首在问你什么时候来。"
江初棠的脚步顿了顿。
她望着走廊尽头那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在暴雨里被他推下保时捷时,他也是用这种"情绪稳定"的语调说"苏砚秋怀孕了,你搬出去";而此刻,她能从林知夏的瞳孔微缩和攥紧豆浆杯的指节发白里,捕捉到好友未说出口的担忧——毕竟谢津北这种人,连"后悔"都可能是场戏。
ICU病房的门开着一条缝,消毒水味更浓了。
江初棠站在门口,看见病床上的男人。
他比三个月前瘦了至少十斤,原本轮廓凌厉的下颌线此刻泛着青茬,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石片。
心电监护仪的绿色波浪线在屏幕上起伏,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谢津北的睫毛动了动。
当他的目光扫到门口的身影时,原本半阖的眼睛突然睁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进被单里。"初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你终于来了。"
江初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着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看着他眼底浮起的红血丝里晃动着水光——这些微表情在她的"情绪映射"能力下无所遁形:懊悔是真的,痛苦是真的,连此刻心脏因激动而加速跳动的频率都与监护仪上的数值吻合。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谢津北试图抬手,却被输液管扯得皱起眉。
他盯着自己手背的留置针,像是在看什么极脏的东西,"我知道我伤害过你,那天在雨里......"
"够了。"江初棠的声音比窗外的雾更冷。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病床一米远的位置。
三年前在谢宅做文物修复时,她总在离他三步外站着;被包养后搬进别墅,他的书房她从未踏足过;此刻这一米的距离,是她给自己筑的最后一道墙。
谢津北的手指在被单下蜷成拳。
监护仪的频率突然加快,"滴滴"声变得急促。"我知道几句道歉没用。"他抬头时,眼底的水光终于坠成一颗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巾,"但我想告诉你,苏砚秋的孩子......"
"不是你的。"江初棠打断他。
她看见谢津北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卡在半空中。
这是她昨夜整理资料时,从谢宅老管家的退休日记里翻到的——苏砚秋怀孕三个月时,谢津北正在南极考察,而当时常去她公寓的,是谢氏集团海外分部的财务总监。
谢津北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闭了闭眼。"你都知道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江初棠望着他床头的病历卡。"谢总,我来不是听你忏悔的。"她摸出随身带的U盘,放在床头柜上,"我要知道,三年前你让我修复的那幅《松泉图》,为什么会在拍卖会上拍出两亿八千万,而修复记录里却写着'赝品'。"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啸起来。
李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来时,看见病床上的男人正攥着胸口的病号服,额角全是冷汗。"病人情绪波动太大!"她冲江初棠使眼色,"家属先出去吧。"
走廊里,林知夏正倚着墙看手机。
听见脚步声,她迅速收起屏幕——江初棠瞥见那是张建筑平面图,标注着"谢氏仓库B区"。"怎么样?"林知夏把保温杯递过来,"他说什么了?"
"他想说苏砚秋的孩子,但我先捅破了。"江初棠喝了口温水,胃里的冰碴子化了些,"然后我问《松泉图》的事,他就犯病了。"
林知夏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我今早查了文物局的备案,那幅画的捐赠记录有问题。"她压低声音,"捐赠人写的是'匿名收藏家',但根据碳十西检测时间,那幅画最多二十年——可谢津北说他是从海外拍回来的明代真迹。"
江初棠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她摸出手机时,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林知夏的眼神猛地一紧——她太熟悉江初棠此刻的表情:睫毛微颤,指尖在手机壳上划出白印,这是她用"情绪映射"能力时的习惯性动作。
"江女士。"电话里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生锈的铁皮摩擦,"小晨上幼儿园时总爱捡银杏叶夹在图画本里,对吧?"
江初棠的呼吸一滞。
她能听见电话那头背景音里有幼儿园的儿歌,《小星星》的旋律甜得发腻。
"再查下去,你女儿的星星就该碎了。"
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她耳膜生疼。
江初棠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晨光正透过玻璃漫进来,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
林知夏的手覆上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我让人去接小晨。"林知夏掏出车钥匙,"幼儿园监控我熟,他们不敢在明处动手。"
江初棠点点头。
她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那个未知号码像道疤贴在那里。
走廊里的脚步声忽近忽远,消毒水味里混进了早餐车的油香——可她的嗅觉此刻只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像极了苏砚秋常用的那款沉香线香。
"初棠?"林知夏的声音带着担忧。
江初棠回握住好友的手。
她望着ICU病房门上的红灯,想起谢津北发病前那瞬间的眼神:震惊、释然,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决绝。
或许他真的准备坦白,但有人比他们更快——比如此刻在电话那头,正捏着小晨幼儿园照片的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视频:小晨正蹲在花坛边,把一片银杏叶小心地夹进图画本,发梢沾着晨露,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江初棠点开视频,听着女儿奶声奶气的"妈妈看!
这是星星碎片",喉头发紧。
她摸出包里的防狼警报器,金属外壳硌着掌心。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出来,领头的那个她认识——是苏砚秋的私人助理。
他们的目光扫过来时,江初棠按下了警报器。
尖锐的蜂鸣声里,她看见助理的脚步顿了顿,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
而她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起来,又是那个未知号码。
这一次,她没有接。
晨光漫过窗棂,在地面投下一片金斑。
江初棠望着那片光,想起昨夜在监控屏幕里看见的、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巷口时的尾灯——像两颗将熄的星。
而此刻,她的掌心还留着小晨图画本上银杏叶的纹路,那是比任何警报系统都更坚固的防线。
她低头,把防狼警报器塞进大衣内袋。
转身时,林知夏己经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她熟悉的飒爽:"王律师,我需要你立刻启动紧急保护程序......"
走廊里的脚步声更密了。
江初棠望着ICU病房的门,那里的红灯不知何时灭了。
她知道,有些真相或许今天就能浮出水面,而有些威胁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此刻,她的掌心还残留着女儿视频里的温度,足够她对抗所有黑暗。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这次是条短信:【明晚八点,老地方见。
——谢】
江初棠望着短信,指腹轻轻划过屏幕上的字。
窗外的雾散了些,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把眼底的暗芒镀上一层暖金。
她把手机收进包里,转身时刚好看见林知夏挂了电话,冲她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走吧。"江初棠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去查谢氏仓库B区的平面图。"
林知夏应了一声,两人并肩往楼梯间走。
身后传来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的声音,还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江初棠知道,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但她己经做好了准备——为了小晨,为了那些被掩埋的真相,更为了自己三年来每一个失眠夜里,都在坚持的、不妥协的心跳。
而此刻,她的手机在包里安静地躺着,那个未知号码的短信还没被删除。
短信内容很短,却像根刺扎在她心里:【你护不住她的。】
江初棠摸了摸口袋里的防狼警报器,脚步没有停顿。
她知道,有些黑暗,必须亲手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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