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棠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
小晨软软的发顶蹭着她下巴，孩子刚哭过的睫毛还沾着湿意，像两簇被露水打湿的蒲公英。
楼下那辆黑色轿车的轮廓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和三年前谢津北派来接她去别墅的车，连车标都一模一样。
"妈妈不走。"她对着小晨的耳朵轻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谢津北的定位还在闪烁，像团烧不尽的余烬。
林知夏己经抱着小晨去里屋换睡袋了，王律师收拾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正撞见她攥紧手机的指节泛白。
"要我去打发他？"王律师压低声音，公文包扣"咔嗒"一声合上，"谢氏的法务函来得蹊跷，谢津北突然转舵，未必是好事。"
江初棠摇头，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害怕，是某种被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翻涌。
三年前谢津北把流产协议推到她面前时，说苏砚秋才是他年少时的白月光；三个月前她在医院走廊听见护士议论，说谢津北为了救苏砚秋被车撞成重伤；可就在刚才，王律师说谢津北亲自签了起诉苏砚秋的律师函。
"情绪映射"能力突然在脑海里跳动，她想起方才看谢津北消息时，后颈泛起的刺痛——那是她能力启动的前兆，说明七十二小时内，这个人的情感会有剧烈波动。
"林知夏。"她敲了敲里屋的门，等室友探出头，"小晨的安抚熊在沙发缝里，麻烦拿一下。"趁林知夏弯腰时，她迅速把手机塞进对方外套口袋，"如果半小时后我没回来，打110。"
楼道声控灯依旧坏着，江初棠扶着斑驳的墙下楼，每一步都数得清楚。
走到二楼转角时，她听见楼下传来汽车落锁的"滴"声，接着是皮鞋碾过落叶的脆响。
"江初棠。"
声音比记忆里哑了些，带着点深夜特有的沙砾感。
她在楼梯上站定，往下看，谢津北仰着头，路灯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
他手里捏着个纸袋子，袋口露出半盒草莓——小晨最爱吃的品种，三年前她总在别墅后园的玻璃房里摘这种草莓。
"我查了苏砚秋。"谢津北往前走了一步，离楼梯更近了些，"她当年说在敦煌考古时救过我，是假的。
她根本没去过莫高窟，那年她在巴黎参加拍卖会，买我父亲流拍的青铜器。"
江初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她跪在别墅大理石地面上，求他听自己解释怀孕的事，他说："苏砚秋不会骗我。"现在他说苏砚秋骗了他，可她的小晨己经在幼儿园学会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道歉？
还是看我哭着说原谅？"
谢津北的喉结动了动，纸袋子在他手里发出细碎的响声："我想要...你手机里那张照片。"
她一愣。
三年前她被赶出门时，只来得及抓了个装着小晨胎照的U盘，难道他说的是——
"小晨的百天照。"谢津北伸手摸向西装内袋，掏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照片，边角己经起毛，"那天你抱着她在医院走廊，护士说像个粉团子。
我让人调了监控，打印了这张。"
江初棠突然觉得冷。
她想起被扫地出门的那晚，谢津北的助理把她的私人物品扔进纸箱，其中有个碎了屏的手机——原来他早就在看监控，原来他知道她怀孕，知道她没流产，知道小晨的存在。
"所以你现在来，是因为苏砚秋骗了你，所以想找我填补空缺？"她的声音在发抖，"谢津北，我不是你的备用选项。"
有风吹过，谢津北手里的照片被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的字迹：2021年5月12日，初棠和小晨。
是他的笔迹，比记忆中更潦草，像是深夜在床头写的。
"不是。"他说，"我在ICU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如果我死了，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小晨叫什么名字。"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了。
江初棠这才发现他西装左肩有块深色的印记，是没洗干净的血渍。
她后退一步，撞在楼梯扶手上，疼得皱起眉——这疼痛让她清醒，让她想起昨天收到的威胁便签，想起小晨软乎乎的脸。
"我要回去了。"她转身往楼上走，"小晨该醒了。"
"初棠！"谢津北喊住她，声音里带着点破音，"律师函是真的，我让人查了苏砚秋这些年的账，她用谢氏的名义走私文物，证据在王律师那。"
江初棠的脚步顿住。
王律师今晚说的"谢氏集团背后的秘密"，原来在此处。
她没回头，只说："让王律师明天把证据给刘警官。"
回到屋里时，林知夏正举着小晨的安抚熊逗孩子笑，王律师坐在沙发上翻手机，屏幕光映得他脸色发蓝："刘警官回消息了，说明早九点来取材料。"
小晨看见妈妈，立刻扑过来要抱。
江初棠接过女儿，闻着她发间的奶香味，终于敢承认：刚才在楼下，她差点就信了谢津北眼里的悔意。
第二天清晨，江初棠把小晨送到林知夏家时，特意检查了三遍防盗网的锁。
林知夏拍着胸脯保证："我家楼下就是派出所，张姨每天在楼下带孙子，小晨跑不出我视线。"
古董店的檀木香混着旧书纸页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江初棠的"情绪映射"能力又开始发热。
张薇正蹲在展柜前擦青瓷瓶，听见脚步声抬头，嘴角的笑比平时多了两度——这是紧张的表现，她的能力告诉她，张薇此刻的情感波动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初棠姐早！"张薇站起来，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U盘，"李老板说下午要来看那幅唐寅的画，我昨晚把展柜湿度调好了。"
江初棠假装整理案头的拓片，余光瞥见张薇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褶皱——这是说谎时的典型动作。
她想起王律师说苏砚秋最近在接触古董圈的人，难道张薇...
"对了，你上周说想考高级修复师？"她突然开口，"我这有套历年真题，在我抽屉里，你帮我拿一下？"
张薇的瞳孔缩了缩，太快，快得像被针扎了一下："好...好啊。"她转身走向办公桌，路过展柜时，右手不自觉地摸向颈间的翡翠吊坠——那是苏砚秋上个月戴过的款式，江初棠在谢津北的收藏册里见过照片。
"找到了！"张薇举着个牛皮纸袋转身，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初棠姐你放得真隐蔽。"
江初棠接过袋子，指尖触到袋底的凸起——是半张碎纸片，上面印着"23:00 仓库"的字样。
她不动声色地把纸袋放进抽屉，抬头时正看见张薇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
"我去后巷倒垃圾。"她对张薇说，拎起装着碎瓷片的垃圾袋，"你帮我看会店。"
后巷的路灯间隔很远，树影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网。
江初棠刚走到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
那辆黑色轿车从拐角处窜出来，车灯大亮，照得她睁不开眼。
"小晨！"她本能地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女儿在林知夏家，这才稳住神。
她往左一闪，钻进旁边的五金店胡同，踩着堆在墙角的纸箱往上爬——这是她三年前带小晨躲雨时发现的捷径。
轿车在胡同口急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
江初棠翻过围墙，落在堆满旧家具的院子里，心跳得像打鼓。
她摸出手机给刘警官发消息："黑色轿车，车牌可能套牌，现在在五金巷。"
等她绕到主路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林知夏发来的视频：小晨正坐在派出所值班室的椅子上，啃着民警递的棒棒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她松了口气，又觉得喉咙发紧——这三年来，她以为隐姓埋名就能护小晨周全，可原来危险从未远离。
回到家时，玄关的灯亮着。
王律师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一沓文件，最上面那张是苏砚秋的银行流水，转账备注里频繁出现"谢宅旧物"、"海外拍卖"的字样。
"这些是从谢氏集团内部系统导出来的。"王律师推了推眼镜，"谢津北的助理说，他特意开了权限。"
江初棠翻到最后一页，是张苏砚秋和赵刚的通话记录，时间正好是她收到威胁便签的前一天。
她的手指停在"22:17"那个通话时长3分15秒的记录上，突然想起昨晚谢津北说的"走私文物"——苏砚秋用谢氏的名义做这些，谢津北是真的不知情，还是...
"叮铃铃——"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显示"未知号码"。
江初棠接起，对方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她刚要挂，那边突然传来个女声，带着电子变声器的刺耳："江女士，你女儿上幼儿园的路，是不是要经过一片老梧桐林？"
小晨软乎乎的脸在她眼前闪过。
她攥紧手机，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你是谁？"
"明天中午十二点，把你手里的东西送到城南废弃仓库，否则..."对方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你猜，小晨的小皮鞋，沾了泥好洗，还是沾了血好洗？"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细针，扎进江初棠的耳膜。
她望着茶几上王律师带来的文件，那些足以送苏砚秋进监狱的证据，此刻却成了悬在小晨头顶的刀。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屋里的光线暗下来，照得她脸上的泪痕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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