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裹着潮气钻进窗缝，在江初棠后颈撩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己经熄灭的通话记录，指腹无意识着小晨睡梦中攥紧她手腕的手指——那点温热的触感像根细绳子，一头系着她心脏，一头拴在女儿泛红的眼尾。
"妈妈不怕。"她对着黑暗轻声说，喉咙发紧。
三年前暴雨夜谢津北撕碎孕检报告时，她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话音被雷声碾碎，现在却有小晨均匀的呼吸给她兜底。
床头柜上的檀木匣微微反光，里面躺着保险柜钥匙，还有王律师带来的那些文件——苏砚秋的笑脸、谢津北的账户流水，都在等天亮后见光。
手机在掌心震动，江初棠差点把它甩出去。
来电显示是"知夏"，她按下接听键时，指节还在发颤。
"棠棠？"林知夏的声音带着被从被窝里拽起来的沙哑，但立刻拔高，"刚看你消息说接到威胁电话？
号码给我，我现在就查。"
江初棠把号码念了两遍，听见那边传来键盘敲击声。"虚拟号，查不到实名。"林知夏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但信号源在城西老城区，苏砚秋上个月刚在那边买了栋西合院当工作室。"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一半，江初棠望着女儿睫毛在脸上投下的小影子，喉结动了动："知夏，我明天想去趟店里。
张薇最近总往仓库跑，上次我修的宋瓷摆件，她碰过之后釉面多了道细纹。"
"不行。"林知夏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现在是靶子，苏砚秋能找到你家地址，说明你身边有内鬼。"
"所以我要把内鬼揪出来。"江初棠摸过床头的桃木梳，齿尖抵着掌心，"小晨上幼儿园要交赞助费，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躲一辈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翻纸页的声响："早上七点半，我开车接你。
到店后别单独行动，我让局里小王穿便衣在附近晃。"
"好。"江初棠应着，听见林知夏那边传来抽纸巾的声音——她肯定又在揉发红的眼睛。
三年前江初棠被谢津北扫地出门时，就是这个姑娘抱着发烧的她在医院守了整夜，现在她眼尾的细纹里，还嵌着当年的月光。
闹钟在六点整炸响。
小晨蜷成虾米状往她怀里钻，江初棠亲了亲女儿软乎乎的额头："晨宝今天去王奶奶家玩好不好？
妈妈要去修个特别漂亮的花瓶。"
"要妈妈陪。"小晨迷迷糊糊拽她衣领，睫毛上还沾着夜露似的泪星。
江初棠喉间发涩，把女儿塞进王奶奶怀里时，偷偷往小晨口袋里塞了个银锁——那是她用谢津北送的玉镯熔了打的，刻着"平安"二字。
"江姐早。"张薇的声音从店门传来，马尾辫甩得像根黑绳子。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改良旗袍，领口却松松垮垮，露出锁骨处一块淡青的淤痕。
江初棠垂眸整理工作台，余光瞥见张薇的鞋尖在地上画圈——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上周她们去博物馆借修复工具，张薇也是这样磨着鞋底，结果转头就把她们要修复的唐代陶俑照片发到了苏砚秋的社交账号。
"张姐，你看这个。"江初棠故意把王律师给的资料复印件露出半角，"我昨天整理旧档案，发现谢氏集团三年前赞助的考古项目，资金流水好像有点问题。"
张薇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褶皱，睫毛猛地颤了颤："谢氏？
那不是...谢总那家？"
"嘘——"江初棠压低声音，假装去关店门，手机在袖口里调成录音模式，"谢总现在在ICU呢，听说苏教授天天去探病。
你说她会不会..."
"叮铃——"店门被风撞开条缝，穿外卖服的男人探进头："请问江初棠在吗？
有您的快递。"
张薇的脸瞬间煞白，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去扫展柜，手腕却抖得厉害，鸡毛扫在玻璃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江初棠接过快递，是盒包装精美的阿胶糕，寄件人写着"故人"。
她捏了捏盒底，摸到夹层里硬邦邦的东西——是张照片，小晨在幼儿园滑滑梯的背影，右下角用红笔圈着"明天"。
"江姐？"张薇不知何时凑过来，呼吸喷在她后颈，"谁送的呀？"
"可能是老顾客。"江初棠把盒子塞进抽屉，转身时撞翻了洗笔的瓷碗，墨汁溅在张薇旗袍前襟，"呀！
我去拿纸巾。"
她弯腰捡笔时，瞥见张薇掏出手机快速打字，屏幕亮光照出她咬得发白的唇。
等江初棠拿着纸巾回来，张薇己经不见了，工作台留着半杯没喝完的茶，水面浮着片茶叶，像只僵死的蝴蝶。
"录音录到了。"林知夏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张薇刚给132开头的号码发消息，内容是'江在查谢氏资金，明天有动作'。"
江初棠把瓷碗碎片扫进垃圾桶，指尖触到片锋利的瓷片，在掌心划开道血口。
她望着渗出来的血珠，突然笑了——三年前谢津北说她的手是用来捧文物的，现在这双手，既能修复千年古物，也能撕开谎言的网。
下午三点，林知夏的电话打进来时，江初棠正在给明代青花瓷补釉。"苏砚秋的微博爆了。"林知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工作室的财务明细被人扒出来了，海外基金会的转账记录、非法收购文物的收据，全挂热搜第一。"
江初棠打开手机，屏幕上全是"考古界楷模竟是文物贩子？""谢氏集团背后的灰色资金链"这样的标题。
评论区有人贴出张薇今天早上在苏砚秋工作室门口的监控截图，她手里拎着的，正是江初棠上午撞翻的那只墨汁碗。
"她不会罢休的。"江初棠轻声说，盯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我知道。"林知夏的声音突然严肃，"刚才刘警官联系我了，说苏砚秋下午去了警局，说有人恶意诽谤。
但我们的证据链很完整，她翻不了盘。"
下班时，张薇缩着脖子来道别，旗袍前襟的墨渍还在，像块洗不掉的伤疤。
江初棠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锁门时，发现门缝里塞了张纸条——"今晚十点，后巷仓库，见你女儿"。
风卷着落叶扑在她脸上，江初棠摸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停在"刘警官"三个字上。
屏幕蓝光映着她发白的唇，小晨的笑声突然从记忆里涌出来，像一串小银铃。
她按下通话键，听见那头接起的瞬间，轻声说："刘警官，我需要您的帮助。"
夜色漫过屋檐时，后巷仓库的窗户闪过一道光，像颗坠落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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