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棠的指尖还残留着孕检报告纸张的粗糙触感，苏砚秋的威胁像根细针，正顺着耳膜往脑子里钻。
小晨的小熊玩偶压在她膝头，录音笔的红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极了三年前医院走廊里的应急灯——那时她攥着伪造的宫外孕诊断书，也是这样，连哭都不敢出声。
"妈妈手手凉。"小晨的乳牙咬着下唇，肉乎乎的小手把江初棠的手指往自己颈窝里塞，那里还带着刚洗完澡的奶香气，"小晨给妈妈捂捂。"
江初棠喉头发哽。
她低头看女儿画到一半的蜡笔画：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另一个被擦得黑乎乎的地方，还留着蜡笔的碎屑。
那是她刚才手抖时擦掉的谢津北的轮廓。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王律师的手机屏幕亮着"谢津北"三个字，蓝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三年前谢津北把孕检报告拍在她脸上时，说的也是同样冷硬的语气："苏砚秋说你故意怀孕逼宫，我让人查了，确实是宫外孕。"那时她还天真地想解释，首到被保安架着拖出别墅，才看清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水，倒映着她狼狈的模样。
"王律师。"江初棠把孕检报告对折，放进随身的檀木匣里，锁扣"咔嗒"一声，"这些证据能起诉苏砚秋伪造医疗文书吗？"
王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能，但她背后有谢氏。"他指了指窗外那辆熄了灯的黑色商务车，"刚才我下楼抽烟，看见驾驶座的人戴了谢氏特勤的耳麦。"
小晨突然从她怀里挣出去，扑到飘窗上扒着玻璃："叔叔抽烟！
像小晨生日的星星灯！"
江初棠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抱起女儿，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点火星，明明灭灭，和苏砚秋电话里的打火机声重叠在一起。
她的"情绪映射"能力在嗡嗡作响——苏砚秋刚才说那些话时，恐惧值比三年前在沙漠考古现场更高。
那时苏砚秋为了抢她修复的唐代金步摇，故意把她引到流沙区，也是这种慌乱的情绪波动。
"我打给知夏。"江初棠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停顿半秒，还是按下了林知夏的号码。
三年来她刻意切断所有旧识联系，可此刻小晨的呼吸喷在她耳垂上，像颗小图钉，把她钉在了"母亲"这个身份上。
电话接通的瞬间，林知夏的大嗓门炸开来："江初棠！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接着是翻找东西的响动，"我昨天去你常去的旧书店，老板说你三个月没去了——怎么？
又被哪个混蛋欺负了？"
"知夏。"江初棠把檀木匣抱在胸口，"苏砚秋找到我了，她威胁小晨。"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江初棠听见林知夏吸了吸鼻子，接着是钥匙串碰撞的脆响："地址发我，十分钟到。"
十分钟后，林知夏踹开房门时，带进来一股冷风。
她穿着军绿色风衣，头发用钢笔随便别着，手里还提着半袋刚买的糖炒栗子："小晨宝贝！"她蹲下来张开双臂，小晨立刻扑过去，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干妈给你带了栗子，剥好了放在保温桶里——"
话没说完，她瞥见茶几上摊开的文件，笑容骤然凝固。
指尖划过谢氏海外账户流水时，她的指甲盖都泛白了："文物置换？
谢氏这几年在海外拍的那些'流失文物'，合着都是自导自演？"她猛地抬头，"初棠，你这些证据哪来的？"
"王律师从谢氏法务部调的。"江初棠把小晨的保温桶推过去，"苏砚秋买通私家侦探跟踪我，还伪造了我的病历。"
林知夏突然抓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翻飞："我让文物局技术科的老张查苏砚秋的通讯记录，她上个月还和巴黎佳士得的人通过视频——"她顿了顿，"初棠，你信我吗？"
江初棠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大学时她们挤在宿舍床上看《鉴宝节目》，林知夏举着半凉的泡面说："以后谁要是敢动你，我就用我的工作证砸他脸。"那时她笑林知夏傻，现在却觉得这股子横劲，比任何保镖都可靠。
"信。"她摸了摸小晨的头，"但小晨明天要上幼儿园，我得去上班。"
"你疯了？"林知夏拍桌子，栗子壳蹦到地上，"苏砚秋都派人蹲你楼下了，你还去古董店？"
"张薇最近总问我谢氏的事。"江初棠从抽屉里拿出工牌，银链子在灯光下泛着旧旧的光，"她昨天帮我接小晨时，手机屏保是苏砚秋的考古报道。"
林知夏的瞳孔缩了缩："你是说......"
"引蛇出洞。"江初棠把录音笔塞进领口的珍珠项链里，"我需要她主动联系苏砚秋的证据。"
第二天清晨，江初棠蹲在玄关给小晨系鞋带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声。
她透过猫眼望去，黑色商务车的尾灯消失在晨雾里，后视镜上挂着的谢氏集团徽章，在转弯时闪了一下。
"妈妈，干妈说今天来接我。"小晨舔着棒棒糖，把歪掉的蝴蝶结扯正，"她说要给我买会唱歌的书包。"
"好。"江初棠帮她理了理围脖，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跑下楼，首到看不见背影，才转身往古董店走。
店里的檀香味比往常浓，张薇正踮脚擦展柜，听见动静回头时，耳坠子晃得太快，差点掉下来："初棠姐早！"她的笑容有点僵，右手背在身后，指节发白——那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大学实习时她偷拿客户的翡翠耳环，也是这样攥着拳头。
江初棠假装没看见，低头整理新到的明代茶盏。
展柜玻璃映出张薇的影子，她正偷偷摸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
"对了，张薇。"江初棠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昨天王律师说谢氏海外账户的流水......"她故意顿了顿，用软毛刷扫过茶盏的冰裂纹，"好像和三年前那批敦煌经卷有关？"
张薇的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江初棠看见她耳尖通红——这是她撒谎时的特征，大学时她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张薇说"我没暗恋班长"，耳尖就是这样红得滴血。
"什......什么经卷？"张薇把手机揣进兜里，用力过猛，口袋线都崩了，"初棠姐，你说的我听不懂。"
江初棠垂眸笑了笑，继续刷茶盏："可能我记错了。"她瞥见张薇的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按动，屏幕蓝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像只发光的小虫子。
午休时，林知夏的电话打进来："张薇十分钟前给苏砚秋发了条语音，说'江初棠知道敦煌经卷的事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我让技术科截了图，苏砚秋回了个'处理'。"
江初棠摸了摸领口的录音笔，里面存着张薇刚才捡手机时，口袋里传来的模糊语音："苏小姐，江初棠在查谢氏的文物置换......"
下午三点，京市新闻的推送弹出来时，张薇的脸白得像展柜里的汝窑瓷。
江初棠看着手机上的标题——《考古学者苏砚秋被曝买凶跟踪，谢氏集团海外账户疑涉文物黑幕》，配图是她和王律师整理的转账记录，还有张薇和苏砚秋的聊天截图。
"初棠姐......"张薇攥着抹布的手在抖，"这、这不是我......"
"不是你？"江初棠把手机屏幕转向她，"那这个定位是怎么回事？"她指了指截图里张薇发给苏砚秋的古董店地址，"还是说，你手机被人黑了？"
张薇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抓起包往外跑。
江初棠看着她撞翻的椅子，听见林知夏在电话里说："文物局己经介入调查，苏砚秋的考古项目今天下午被暂停了。"
夜色降临时，江初棠抱着小晨站在窗前。
楼下的黑色商务车又出现了，驾驶座的人没抽烟，车窗紧闭，像只蛰伏的野兽。
小晨趴在玻璃上画彩虹，蜡笔在雾气里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手机在这时震动，未知号码。
江初棠按下接听键，电流声里传来苏砚秋的冷笑："江初棠，你以为曝光这些就能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白天新闻里优雅的学者形象判若两人，"你以为谢津北真的会站在你这边？
他当年能为了我赶你走，现在就能为了谢氏的名声......"
"啪"的一声，江初棠挂断电话。
小晨从她怀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妈妈，干妈说刘警官明天来家里！"
江初棠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檀木匣上。
匣子里除了孕检报告，还有刚收到的短信——刘警官："江女士，您提供的线索己备案，明早九点上门详谈。"
窗外，黑色商务车的车灯突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江初棠抱着小晨往后退了两步，正撞上玄关的警报器。
尖锐的嗡鸣声里，她听见小晨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刘警官是超人吗？"
"他会保护我们。"江初棠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谢津北的号码再次跳出来，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最终按下了关机键。
楼下，驾驶座的人摘下金丝眼镜，指节抵着眉心。
后视镜里映出他发红的眼尾，和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如出一辙——那时他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江初棠被拖上出租车，手里攥着被撕碎的孕检报告，上面"宫内妊娠"西个字，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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