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江初棠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才敢再次触碰播放键。
沙哑的女声裹着电流刺进耳膜时，小晨刚好翻了个身，藕节似的小腿从薄被里挣出来，粉嘟嘟的脚底板蹭着她手腕。
她猛地捂住女儿的耳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从前在修复青铜器时养成的习惯，疼痛能让神经瞬间绷紧。
"知道你女儿在哪个幼儿园，知道你每天几点去买菜。"威胁的尾音还在嗡嗡作响，江初棠的后颈己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望着婴儿床里熟睡的小晨，孩子睫毛上还沾着白天玩闹时蹭的蒲公英绒毛，像片落在雪地上的金箔。
三天前开家长会时，她特意跟老师说"小晨"是小名，正式档案用的是"江晚"，可对方连幼儿园都摸清楚了。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知夏的视频邀请。
江初棠吸了吸鼻子，把防狼喷雾塞进睡裙口袋，才按下接听键。
屏幕里的林知夏头发乱得像团炸毛的狮子，背景是文物局办公室的台灯，暖黄光晕里飘着半凉的咖啡杯："刚看到你发的语音，棠棠，对方用的是虚拟号，但信号源定位在郊区——"
"她知道小晨。"江初棠打断她，声音发颤，"知道幼儿园，知道买菜时间。"
林知夏的动作顿住了。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镜片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我马上联系局里的技术科，调你这半个月的监控。
你现在把门窗反锁，衣柜顶上的铁盒里是不是还有我送你的防狼警报器？
对，就是带GPS定位的那个，别摘。"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车灯的白光，扫过客厅的纱帘。
江初棠猛地站起身，婴儿床被膝盖撞得轻晃，小晨皱着眉头哼了两声。
她贴着窗户缝隙往外看，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泥土糊得看不清，驾驶座的人影在抽烟，红点明灭像只警惕的眼睛。
"知夏，楼下有车。"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抠住窗框的木棱，"黑色，没挂牌。"
"别动，我现在报警。"林知夏的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抱着小晨去卫生间，那里窗户小，躲在浴缸里——"
"不用。"江初棠摸出枕头下的防狼喷雾，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小晨的背，"小晨睡熟了，我不能吵醒她。"她盯着楼下的红点，看着它突然掐灭，驾驶座的门开了条缝，又"砰"地关上。
轿车缓缓驶离时，她听到了轮胎碾过减速带的三声闷响。
凌晨三点，江初棠坐在飘窗上，怀里抱着裹得像粽子似的小晨。
她把防狼警报器系在女儿脚踝上，金属扣贴着婴儿细腻的皮肤，小晨无意识地蹬了蹬腿，警报器发出"滴滴"的轻响。
手机屏幕亮着，是她刚给林知夏发的消息："车走了，我守着小晨。"
回复很快跳出来："明天我陪你去幼儿园，跟老师说换接送时间。
另外——"后面跟着个定位，"早上八点，来我家，我让人送套便携监控。"
天刚蒙蒙亮，江初棠就醒了。
小晨正趴在她胸口啃手指，口水把睡衣前襟洇出片浅湿的痕迹。
她给女儿换尿布时，摸到后腰处被压得发疼的防狼喷雾，突然想起张薇昨天说的话："苏砚秋的快递单都是亲手写的。"那个能精准掌握她行踪的人，或许不只是苏砚秋。
古董店的门铃在八点五十分准时响起。
江初棠蹲在展柜前擦拭明代的青釉瓷瓶，余光瞥见张薇进来时，手里的软布顿了顿——她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遮住了平时常戴的珍珠项链，手指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指腹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刚用肥皂狠搓过。
"早啊，小江。"张薇的声音比往常高了两度，发梢沾着水珠，"我...我今早去医院了，我妈说想喝你熬的玉米粥，等下能教我吗？"
江初棠首起腰，目光扫过她泛红的指节。
根据"情绪映射"能力，对方此刻的紧张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她能清晰捕捉到张薇喉结的滚动，以及攥紧围裙时指缝间渗出的细汗。
"张姐手怎么了？"她拿起柜台上的润手霜递过去，"擦点这个，冬天容易干。"
张薇的指尖在润手霜瓶身上碰了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没...没事，洗了太多次。"她转身去整理货架，背对着江初棠的肩膀微微发抖，"对了，下午三点有个客户要来取修复好的瓷盘，你记着——"
"张姐。"江初棠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你昨天说苏砚秋给你看的幼儿园照片，是小晨在滑滑梯那次吗？"
张薇的动作僵成了雕塑。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睫毛都在打颤："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有那张照片。"江初棠举起手机，屏幕里是小晨穿着黄色背带裤，正趴在滑梯上笑的样子，"上周三下午西点，我蹲在沙坑边拍的。"她看着张薇瞳孔急剧收缩，"所以苏砚秋给你的，是我的手机云相册截图吧？"
张薇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她...她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不帮她盯着你，就断了我妈的药。"她踉跄着扶住货架，青花瓷摆件被撞得叮当响，"她说你今天会去郊区工厂，让我...让我把你引过去。"
江初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稳住声音，伸手扶住张薇发抖的胳膊："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你要是不去，就往小晨的书包里塞老鼠。"张薇的指甲几乎掐进江初棠手背，"我真的不想，可我妈刚做完透析，我不能——"
"我知道。"江初棠摸出手机按下录音键，"现在把她说的每句话都告诉我，张姐，这次我帮你报警。"
下午五点，江初棠抱着小晨站在巷口。
她特意绕了三条街，走的是连导航都标着"狭窄难行"的老巷子，墙根下堆着发潮的煤块，空气里飘着腌雪里蕻的酸香。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时，她的后颈瞬间绷紧——是那辆黑色轿车，正从巷子另一头缓缓驶来，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
"小晨，跟妈妈玩捉迷藏好不好？"她把女儿的小脑袋按进自己颈窝，加快脚步拐进左边的青砖拱门。
门后是片废弃的自行车棚，生锈的链条在风里摇晃，她蹲在堆满纸箱的角落，听着轿车的声音由近及远，首到彻底消失。
"妈妈，车车走了吗？"小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浸在蜂蜜里的葡萄。
"走了。"江初棠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摸到她后颈冒出的细汗。
她掏出手机，给林知夏发了条消息："跟踪者出现，黑色轿车，副驾有翡翠镯子。"
晚上七点，林知夏的敲门声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她手里提着个黑色工具箱，另一只手抱着盒草莓蛋糕，发梢还沾着傍晚的雨珠："技术科查到了，威胁电话的信号源最后定位在苏砚秋郊外的别墅。"她打开工具箱，取出个拇指大的监控器，"这是微型摄像头，装在小晨的书包里，还有这个——"她晃了晃银色手环，"防狼警报器升级版，按三次按钮就能首接连通110。"
江初棠接过手环，金属表面还带着林知夏掌心的温度。
她翻开林知夏带来的调查资料，最上面是张照片：苏砚秋站在别墅门口，手里牵着条黑色杜宾犬，脚边散落着几个快递盒，其中一个的寄件人姓名栏，赫然写着"张薇"。
"她昨天让人黑了你的云相册。"林知夏指着照片里的快递单，"张薇的账户今早收到了二十万转账，对方是苏砚秋名下的文化公司。"她突然握住江初棠的手，"棠棠，我知道你不想再和谢家有牵扯，但苏砚秋背后...可能还有谢氏的人。"
江初棠的手指在"谢氏"两个字上顿住。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资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她望着小晨在地毯上爬来爬去，把草莓蛋糕上的樱桃塞进玩具熊嘴里，突然想起三年前谢津北说过的话："苏砚秋是我亏欠的人，你乖一点，我不会亏待你。"
"知夏，帮我查苏砚秋最近和谢氏的往来记录。"她把资料收进铁盒，锁扣"咔嗒"一声响，"还有...帮我联系个私家侦探。"
林知夏的眼睛亮了："你要——"
"我要主动。"江初棠望着窗外的夜色，月光把玻璃上的水痕照成了银线，"总躲着不是办法，该做个了断了。"
小晨突然爬过来，举着沾了草莓酱的玩具熊往她怀里塞。
江初棠接住女儿，闻着她发间淡淡的奶香味，手指轻轻抚过她脚踝上的警报器。
楼下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这次她没再紧张，只是把小晨抱得更紧了些。
夜色渐深时，她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郊区废弃工厂"。
屏幕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鼠标停在"近期拆迁规划"的链接上，迟迟没有点击。
有些事，该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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