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看着远方，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王超辉坐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之后，王超辉每天都会来找她。有时候是在屋里，有时候是在田边，有时候只是站在门口，看她低头做事。他不打扰，也不离开。
沈嘉知道他在，也知道他没走。可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村里的活她还在干，但像一具空壳。别人说什么，她听着；别人做什么，她也跟着做。只是眼神不再亮了，笑容也没有了。王超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超辉就站在知青点门口等她。沈嘉出来时，看见他手里提着两个竹篮，里面装了些干粮和水壶。
“今天不出工。”他说。
沈嘉愣了一下，“为什么？”
“跟我走。”
她没有问，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跟在他后面。
他们穿过村子，走过那条熟悉的田埂，一首走到村外的田野边上。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泥土味。远处的山被晨雾罩着，若隐若现。
王超辉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你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这片地了？”
沈嘉没说话。
他伸出手，“走吧。”
她迟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那只手温暖有力，像是能托住她所有摇摇欲坠的情绪。
他们沿着田埂慢慢往前走。王超辉一边走，一边给她讲村里人种稻子的事，讲老张头家的牛又生了一头小犊，讲赵队长昨天在会上说今年收成有望。沈嘉一开始只是听着，后来偶尔会点点头，再后来，她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超辉笑了笑，“我每天都听他们在说什么。”
沈嘉低下头，“我以前也听过，但现在……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是听不见，是你太累了。”王超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现在只需要走路，别的都不用想。”
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阳光洒在田地上，金灿灿的。风吹过来，稻穗轻轻摇晃，像一片绿色的海。
他们走到一处高坡上，王超辉停下来，指着前方：“你看那边。”
沈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是一片新开垦的荒地，野花开了不少，蝴蝶在飞。远处有几只白鹭掠过水面，留下一道道涟漪。
“这片地，是我刚来的时候开出来的。”王超辉说，“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埋头干活。累得不行了，就坐在这儿歇一会儿。那时候觉得日子特别长，看不到尽头。”
沈嘉望着那片地，轻声问：“那你现在呢？”
“现在？”王超辉笑了，“我现在觉得，只要有人陪着，再长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沈嘉没说话，眼眶却有些发热。
王超辉拉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从竹篮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几个烤得焦香的玉米饼。他递给她一个，“吃点东西。”
她接过饼，咬了一口，味道很熟悉。那是她在村里第一次做饭时做的，当时火候掌握不好，有点焦。王超辉吃了，还说好吃。
她忽然想起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坐在田边，吃着饼，笑着看他挑水浇地。
风吹过来，带着食物的香气，还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超辉低声说，“你觉得家里出了事，自己不再是那个沈嘉了。可你知道吗？我认识的沈嘉，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是干部子女才喜欢她的。”
沈嘉抬起头，看着他。
“我喜欢的是那个会在雨天帮我抢秧苗的沈嘉，是那个在抗洪时和我一起扛沙袋的沈嘉，是那个不管多难都愿意为别人争取公平的沈嘉。”王超辉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走。”
沈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想控制住，可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王超辉没有劝她别哭，只是把饼递到她嘴边，让她吃一口，然后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不用急着好起来。”他说，“我可以陪你慢慢来。”
沈嘉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哭了起来。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王超辉抱着她，任由她哭，首到她哭累了，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们回去吧。”他说。
沈嘉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回村的路上，她的话多了些。虽然不多，但至少愿意说了。王超辉听着她说小时候的事，说她爸带她去公园玩，说她妈总爱唠叨她穿得太少。他认真听着，偶尔插一句，逗她笑。
那天晚上，沈嘉主动去了村口找王超辉。他正在劈柴，见她来了，放下斧头，抹了把汗。
“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
王超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们并肩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沈嘉靠着他肩膀，轻声说：“谢谢你。”
王超辉看了她一眼，“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首在我身边。”
王超辉握住她的手，“以后还会有很多困难，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
“记住什么？”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沈嘉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体温。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自己。
几天后，她开始重新参与集体劳动。虽然还不像从前那样活泼，但至少愿意和大家说话了。王超辉依旧每天陪她上下工，有时候帮她拎工具，有时候只是走在她旁边。
有一次，她在田里不小心滑倒了，膝盖擦破了皮。王超辉立刻蹲下来查看，说要送她回村处理伤口。
“没事的。”沈嘉笑着说，“一点小伤，我自己能行。”
王超辉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替她拍掉裤子上的泥，又叮嘱她小心脚下。
那天晚上，沈嘉难得主动找了王超辉聊天。他们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聊了很久。聊起未来，聊起各自的梦想，也聊起可能面临的困难。
“你会走吗？”沈嘉忽然问。
“去哪儿？”
“如果有机会返城，你会走吗？”
王超辉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也在城里，我会想办法去找你。如果你不在，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沈嘉看着他，眼神里有了光。
“那你呢？”王超辉反问，“你会走吗？”
沈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她轻轻一笑，“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王超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得很紧。
夜色深了，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打破了夜的寂静。
王超辉松开她，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超辉！”有人喊。
他们同时回头。
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公社来通知了，说是要安排一批知青返城，名单明天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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