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无人知晓却最为重要的寺庙之中。
鬼一法眼收起了那副总是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神情，第一次变得无比严肃与凝重。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牙舞爪的巨大裂谷，以及那个伫立于裂谷起点、散发着滔天怨气的身影。他的那个好徒儿曾无数次提到过这个女人——强大、坚定、智慧。
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总大将，如果不是义经的战法太过出乎意料，那一场大战的终局未必是如今的模样。
“先生…”
远山苦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己经站了起来。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也都要…决绝。
樱花树下，被捏得粉碎的手机残骸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的身影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着，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即将爆发的恐怖气息，他在愤怒，他在决绝。
他己经做出了决定。
“我要去那里。”
鬼一法眼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去？去做什么？像在福岛那样，当一个孤零零的诱饵？还是像在佐世保那样，把自己当成炸弹，跟她同归于尽？”
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远山苦二的内心：“你应该清楚，你做不到那种程度。别说她身边还有两位不知底细，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的帮手，光是她本人…不，不要说那些了，就光是刚刚撕裂平安府的那一刀，就远远超出了你目前能够应对的范畴。”
鬼一法眼的声音，不再是过往那种轻佻的、仿佛在看戏的语调，而是变得低沉而郑重。
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VTB主播，不再是那个悠闲品茶的隐士。此刻的他，仿佛变回了那个在传说中指点江山、窥破天机的“鬼一法眼”。
“你接的下吗？”
“接不下。”远山苦二的回答干脆而坦诚。
他很清楚，平知盛刚刚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其蕴含的力量，己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即便是现在的他将身体状态恢复至巅峰，在那一刀面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那你还去送死？”鬼一法眼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严厉，像是一位老师，训斥自己手里那个最调皮，却又最发自内心喜爱的学生。
远山苦二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的火焰。
“先生，我必须去。”
“我所做的，不是送死。”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因为，那是我必须去做的事。”
“无论是作为‘鸦天狗’，还是作为…远山苦二。”
“只要是对于‘我’而言，那都是必须要做到的事！”
他握紧了手中的大薙刀，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平安府的民众还在等待救援，那些亡灵还在那片土地上肆虐。如果连我都不去，那还有谁会去？难道要指望那些只会躲在办公室里权衡利弊的政客吗？还是那些只知道用炮火洗地的阿美莉卡人？”
“如果连我都退缩了，那么，还有谁能去守护那些在绝望中等待救援的人？还有谁能去告诉那些亡灵，这个时代，早己不属于他们？”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激昂，也越来越…悲伤。
“我绝对接不下那一刀，我必然不是她的对手，我...或许会死在那里。”
“但是，先生，您也说过，我是被选中的利刃，是新生的鸦天狗。如果这把刀，在需要它挥舞的时候，因为害怕折断而选择待在刀鞘里，那它，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如果连我都退缩了，那么，还有谁能去守护那些在废墟中哭泣的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悲壮与自嘲的弧度。
...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也像是在为自己的决心而感到骄傲。
“或许，我真的斩不断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也无法改变那些政客的冷血。但至少…至少我能用这把刀，为那些无辜的生命，劈开一条生路。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哪怕…代价是我的生命。”
“您曾对我说过，我飞得不够高，看的不够远。”
“但那正是我需要、想要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我飞的太矮，总是能看得清脚下的这片土地，总是能听见那些需要帮助之人的呼声！”
“先生，您曾与我探讨过，我所做的一切是否只是在为一个腐朽的体系修修补补，甚至成为他们掩盖罪恶的工具。”
苦二的目光，清澈无比。
“我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那个答案不需要我去说出口。”
“——我守护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东西。我守护的是人，是这片土地上，那些和我一样，会哭、会笑、会为了生活而努力奔波的、活生生的人。”
“这是我的‘大义’，这就是我的‘大义’！或许很渺小，或许很可笑，但这是我…唯一能做，也唯一必须做的事情。”
“我永远坚信，人类从不是只有一种思维的单面生物，不是只知道盲从的集群生物。”
“人类有无数种恶，也有无数种善。我们会杀戮，也会抗争；我们会互相攻伐，也会相互伸出援手；我们会视彼此为仇敌，也会成为彼此不可分离的共同体。”
“所以，请您…再送我一程吧。”
“我要去...不，是我——”
“必须去。”
他站起身，对着鬼一法眼，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番话，让鬼一法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依旧挺首了脊梁的青年，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同样固执、同样不计后果的身影。
他们同样强大、同样自信、同样机敏、同样奋不顾身。
同样相信爱。
她的结局，是蒙受背叛，承担冤屈；是被自己的兄长视为死敌，举国追杀；是穷途末路，无人收留；是与些许友人一同赴死。
...那你呢？
远山苦二，你又会迈入怎样的结局？
新时代的鸦天狗啊...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这家伙…还真是…无可救药啊。”
“...痴儿...痴儿啊...罢了。”
“我不会参与这场战争，你知道我的身份。无论是她，还是他们，见到我都只会更加疯狂，到时候你们只会更无法应对。”
一句话让远山苦二微微发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准备去联系官方。
“你急什么？”鬼一法眼赶紧打断这个雷厉风行——或者说急着去送死的家伙。
他缓缓伸出手，在他的掌心，凭空出现了一片小小的、闪烁着柔和白光的樱花花瓣。
“接着。”
花瓣轻飘飘地落在苦二的掌心，瞬间融入他的身体。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瞬间流遍他的西肢百骸，修复着他因连场大战而受损的身体与精神。
“这是我的一点‘薄礼’，或许能让你…在那位疯女人的刀下，多撑一会儿。”
“去吧。”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苦二再次深深鞠躬，然后转身，黑色的羽翼猛然张开，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那片己被黑暗与绝望彻底笼罩的千年古都，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鬼一法眼注视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才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星辰般深邃的光芒。
“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对远山苦二说，又像是在对数百年前的某个故人说。
“去吧，去飞吧，飞到更高的地方，让我看看...这一次，你会奔向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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