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像无数把裹着冰碴的小刀，在西合院狭窄的过道里呼啸穿梭，刮得人脸生疼。
惨淡的月光被厚厚的铅灰色云层吞噬，只透下一点模糊的微光，映着地上刚积起的一层薄雪，泛着死气沉沉的冷白。
秦京茹单薄的身影裹在一件半旧的碎花棉袄里，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着、却固执地不肯坠落的枯叶，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黑洞洞的院门。每一步踏在薄雪上，都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如同踩在碎裂的心上。
“京茹！”
一声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呼喊自身后刺破寒风。
何雨柱高大的身影从廊柱的阴影里猛地跨出，几步就拦在了院门口，像一堵骤然拔起的墙，挡住了秦京茹的去路。他身上那件洗得干净的中山装外套敞着怀，显然也是匆忙追出来的，脸上带着被冷风激出的红晕，眉头紧锁，眼神里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无奈，有焦灼，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深重的一阴霾。
“你要上哪去？”何雨柱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着平稳，“这么冷的天，深更半夜的！外面连个鬼影都没有！快回去！外面不安全”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拉秦京茹冻得通红的胳膊。
秦京茹像被毒蛇咬到般猛地一缩手，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抬起头，那张往日里总是带着明媚笑意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冰封的决绝。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愤怒、不甘、被羞辱的痛楚和彻底破灭后的疯狂混合而成的烈焰，几乎要将这寒冷的冬夜点燃。
“我上哪去？”她嗤笑一声，，“用得着你管么？何雨柱！”她首呼其名，每个字都带着恨意，“管好你自己吧！管好你那个知书达理、温温柔柔的冉老师去！你们好好过你们琴棋书画、阳春白雪的日子去！我秦京茹，一个乡下野丫头，是死是活，碍不着你们这些城里人的眼！”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两人脸上。何雨柱被这劈头盖脸的恨意和嘲讽刺得心头剧痛，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沙哑：
“京茹，你别这样……”他避开她那灼人的目光，望向她身后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街道，“你是个好姑娘，真的……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疼你爱你，给你稳稳当当的日子……”
“真心实意？疼我爱我？”秦京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何雨柱！你少在这里给我灌迷魂汤！什么叫‘以后’？什么叫‘那个人’？！”
她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撞到何雨柱的胸膛，仰着头，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锁住他躲闪的视线，里面是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绝望和偏执：
“那个人只能是你！”她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血淋淋的誓言，“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从你跟我讲城里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新鲜事儿……何雨柱，这个人他就注定了只能是你！你懂不懂？！你装什么傻？！”
她猛地抬手，狠狠指向自己的心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层单薄的棉袄戳穿：“我秦京茹是农村来的，是没文化，是野！怎么了？！农村野丫头就不配有自己的念想？不配有自己的喜欢？不配指着一个人，就想跟他过一辈子？！我告诉你何雨柱，我的心，它认准了你！它不讲道理！它管不了什么配不配！它只知道，是你！”
这赤裸裸、滚烫得几乎要焚毁一切的表白，像一锅滚油，兜头浇在何雨柱试图维持的冷静上。
他双眉紧皱，嘴唇翕动着，被这汹涌澎湃、带着毁灭气息的感情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那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只有最纯粹、最炽热也最绝望的爱与恨。
这份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
“京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感情……感情这种事……它勉强不来……”他试图找回那个理智的、讲道理的自己，“我对你……我……”
“够了！！！”
秦京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受伤母兽最后的哀鸣，瞬间撕裂了寒夜的寂静！她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那泪水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刺骨。
“何雨柱！我听的够多了！你的道理我听够了！你的‘为我好’我也听够了！”她嘶吼着，泪水混着寒风在她脸上肆意流淌，“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说辞！我看着恶心！”
她像用尽了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喊出这句话，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她不再看何雨柱那张写满痛苦和无奈的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凌迟。她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扇象征着逃离和终结的、黑洞洞的院门，跌跌撞撞地冲去！
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这无情的夜色彻底吞没。那背影里透出的决绝和孤注一掷，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何雨柱的心脏！
秦淮茹冰冷的眼神，秦京茹绝望的嘶喊，还有眼前这个即将消失在黑暗里、走向不可知深渊的身影……所有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一股不顾一切的恐惧和冲动！
不能让她走！绝对不能！
就在秦京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门环的刹那——
何雨柱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至极的决绝！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豹子，脚下发力，身体猛地前冲！动作快得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没有呼喊，没有拉扯。在秦京茹毫无防备、身心俱疲的瞬间，他右手并指如刀，带着一股凌厉而精准的力道，对着她后颈下方、一个特定的位置，迅疾无比地劈了下去！
“呃……”
一声短促而模糊的闷哼，从秦京茹喉咙里挤出。她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僵硬，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愤怒、绝望、不甘……所有的情绪在刹那间凝固，然后被一片骤然降临的、空洞的黑暗彻底吞噬。她像一个被突然剪断了提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所有意识。
何雨柱在她倒地的瞬间，长臂一伸，稳稳地、轻柔地将那具冰冷而轻飘的身体接入怀中。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单薄，仿佛拥着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寒风依旧在狭窄的过道里凄厉地呼号，卷起地上的雪沫，无情地扑打在何雨柱的脸上、身上。他紧紧抱着怀中失去知觉的秦京茹，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气。他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张被泪水和寒冷浸透、此刻只剩下苍白和脆弱的脸颊，紧闭的眼睑下，睫毛还沾着细小的冰晶。
他缓缓抬起没有抱着秦京茹的那只手，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有千斤重。带着薄茧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她发间沾染的雪花，又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
雪花无声地飘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落在他紧抿的、带着一丝苦涩弧度的嘴角。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沉重的梦魇，站在西合院冰冷的门洞里，站在呼啸的北风中，站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许久，一声极轻的、仿佛被寒风揉碎了的叹息，才从他唇间逸出，飘散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夜色中：
“京茹，睡一觉吧，希望…希望时间…能让你想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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