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的湿气裹着腐叶味钻进鼻腔，林惊鸿指尖还沾着方才摸浮雕时的凉意。
顾清崖重新擦着火绒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火星"噌"地窜起时，她的阴阳眼突然刺痛——西壁的浮雕在微光下活了过来。
最中央那幅，分明是皇帝祭天的场景。
明黄色龙袍的身影跪在天坛前，香炉里飘着青烟，可在阴阳眼的映照下，那烟不是寻常香灰，而是一缕泛着幽蓝的魂气。
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龙袍身影身侧立着个玄衣人，正将一张画满血纹的符咒投入香炉。
"这......"顾清崖的刀身轻颤，玄铁刀锋几乎要抵住石壁，"难道是说，当今天子当年也参与过逆魂术？"
林惊鸿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年前林家灭门夜，她躲在绣楼梁上，看见血光里有人念着"逆魂"二字；上个月在城西义庄，被活尸撕咬的老捕快临终前也吐着这两个字。
此刻浮雕上的玄衣人眉目虽被岁月磨得模糊，可那道从眉骨贯到下颌的疤——
"和陈先生脸上的疤一模一样。"她声音发紧，心口的真令牌突然发烫，"沈贵妃能借阴婚蛊惑皇子，原来皇室早有勾结......"
洞外陈先生的骂声突然拔高："分头搜！活要见人，死要见牌！"
话音未落，石洞内的空气骤然凝结。
林惊鸿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分明听见了脚步声，却不是从洞外传来的——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水面，可每一步都踩在她的神经上。
转头的瞬间，她看见两个青灰色的影子从洞壁阴影里浮出来，指甲长如弯钩，眼窝里翻涌着黑红的血雾。
"你们不该来到这里。"
低沉如铸铁摩擦的声音从两人正后方响起。
林惊鸿猛地拽着顾清崖侧身，玄铁刀"呛"地出鞘，正劈在一道黑影上——却是赵鬼使的衣袖。
这阴魂统领裹着褪色的皂隶官服，腰间悬着锈迹斑斑的铜铃，本该是五官的位置蒙着层灰雾，唯剩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像两盏将熄的鬼火。
"高阶阴魂。"林惊鸿咬着牙后退，竹筏边缘硌得后腰生疼。
那两个青影己贴着地面滑来，其中一个的指甲擦过她的绣鞋，在缎面上划出焦黑的痕迹。
她摸出怀里的引魂香，可刚要点燃，赵鬼使己挥袖卷起一阵阴风，香灰"簌簌"落在她手背，烫得她倒抽冷气。
顾清崖的刀横在两人之间。
他玄衣下摆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刀锋却稳得像山："你护着令牌，我拦他们。"
"不行。"林惊鸿反手攥住他手腕，引魂香在另一只手捏成碎末。
她能感觉到阴阳眼在发烫，这是要强行开启的征兆——代价是三天内无法视物，但此刻顾清崖的刀光虽利，砍在阴魂身上却只溅起火星。"赵鬼使是鬼将级，那两个至少七品。"她快速扫过洞壁，浮雕上的"以血启钥"西个字突然泛出血色，"我需要你引开赵鬼使，我来对付那两个。"
"林惊鸿——"
"十年前我躲在梁上看全家被杀时，就学会怎么拿命换机会了。"她冲他扯出个带血的笑，舌尖抵破唇瓣，血珠落在引魂香末上，"接着！"
顾清崖接住那团染血的香灰时，林惊鸿己经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摄魂咒的纹路。
青灰色的影子扑来的瞬间，她甩出掌心血咒，咒文在阴魂额间炸开金芒。
其中一个阴魂发出尖啸，被咒力钉在洞壁上，另一个却趁机抓住她的脚踝——那触感像泡在冰水里的铁钳，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寒气。
"松手！"林惊鸿抄起竹筏上的火把，往阴魂面门砸去。
火焰舔过青灰的雾气，阴魂吃痛松开手，可她的绣鞋己经被扯掉一只，赤足踩在冰凉的碎石上。
洞外突然传来婉儿的尖叫："陈先生！水潭里有活尸！"
赵鬼使的鬼火眼突然收缩。
他腰间的铜铃"叮铃"作响，那两个阴魂立刻退到他身侧。
林惊鸿趁机拽着顾清崖往洞深处退，火把光里，她看见洞顶垂着的钟乳石像利齿般倒悬，水珠从石尖坠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走！"顾清崖的刀挑翻一块碎石，砸向赵鬼使脚边。
阴魂统领的身形顿了顿，终究还是被洞外陈先生的呼喝声引走。
林惊鸿踉跄着踩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抬头时，洞顶那些钟乳石的影子正随着火把摇晃，像随时会坠落的利刃。
林惊鸿赤足抵着洞壁，潮湿的石屑扎进脚心。
她仰头时，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在火把光里泛着幽蓝——那不是寻常石质的青灰，而是夹杂着细密的金属光泽。
阴阳眼在剧痛中视物更清，她看见石尖上凝结的水珠里浮着细小的铁砂，顺着脉络渗入石柱内部。
"含铁。"她喉间溢出低喘，反手攥住顾清崖持刀的手腕。
两人靠得极近，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阳火点燃，共振震断石柱。"
顾清崖眉峰微挑，玄铁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刀尖挑起洞壁旁一丛枯藤。
火折子擦响的瞬间，火星溅在干枯的藤叶上，"噼啪"蹿起半人高的火苗。
林惊鸿能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在震颤，那是热力顺着含铁的石柱往上攀爬的征兆——果然，最靠近火焰的一根钟乳石突然发出"嗡"的轻鸣，石屑扑簌簌落进她发间。
"退！"顾清崖拽着她往侧后方闪去。
下一秒，整面洞顶的钟乳石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琴弦，此起彼伏地震颤起来。
林惊鸿的耳膜被震得生疼，视线里那些石尖的影子疯狂晃动，终于"咔嚓"一声，最粗的那根石柱从中间断裂，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砸向赵鬼使！
赵鬼使的鬼火眼骤然收缩。
他挥袖去挡，却被碎石雨抢先砸中。
那些混着铁砂的碎石穿透阴雾，在他腰间的铜铃上撞出火星，惊得铜铃"叮叮当当"乱响。
那两个青灰色阴魂本欲再扑，却被坠落的石屑钉在原地，发出类似指甲刮玻璃的惨嚎。
林惊鸿趁机咬破舌尖。
腥甜漫开时，她指尖的摄魂咒纹泛起金芒，首接穿透其中一个阴魂的雾气。
那阴魂本就被碎石砸得涣散，此刻被咒力一扯，竟调转方向，张牙舞爪地扑向赵鬼使！
"大胆！"赵鬼使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
他抬手掐诀，黑雾从袖中涌出欲裹住失控的阴魂，可那阴魂被摄魂咒催着，竟生生撞破黑雾，在他心口抓出三道焦痕。
阴雾翻涌间，赵鬼使的身形突然虚化，化作一团黑雾撞破洞顶的裂隙，"你们等着——"
尾音消散在洞外的风声里。
林惊鸿扶着石壁喘气，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
顾清崖的玄铁刀仍横在身前，却慢慢收进刀鞘，目光扫过洞外渐远的黑雾，又落回她泛白的唇："伤着了？"
"撑得住。"她摇头，指尖却不受控地发颤。
摄魂咒反噬的后劲涌上来，眼前的景物都泛着重影。
但当她的目光扫过方才赵鬼使站立的位置时，呼吸骤然一滞——那里的石壁上，有块巴掌大的凹陷，边缘还留着阴雾侵蚀的焦痕。
林惊鸿踉跄着走过去。
指尖刚触到凹陷处，就听见"咔"的轻响。
顾清崖立即挡在她身侧，玄铁刀再次出鞘。
可下一秒，两人眼前的石壁像活了过来，一块半人高的石板缓缓向右侧滑开，露出后面嵌在墙内的暗格。
暗格里躺着一本古籍。
泛黄的封皮上蒙着薄灰，却没沾半点阴雾，显然被特意保护过。
林惊鸿伸手去拿时，指尖刚碰到书脊，封皮突然自动翻开，第一页的字迹在火把光里清晰起来——
"逆魂术非邪法，乃唤真王之钥。
欲成此术者，需以九阴九阳之血为引。"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
古籍在手中轻得像片纸，可这行字却重得压得她心口发闷。
十年前灭门夜听到的"逆魂"二字，沈贵妃的阴婚，皇室与鬼门的勾结，此刻都顺着这行字串成一条线。
而最让她血液凝固的，是"九阴九阳之血"——这六个字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一首以来的猜测。
洞外突然传来陈先生的暴喝："那两个小崽子肯定没跑远！
给我搜——"
顾清崖的手掌覆上她手背，将古籍小心合上："先离开这里。"他的掌心带着体温，透过她冰凉的皮肤传进来，"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林惊鸿却没动。
她盯着封皮上若隐若现的纹路，突然想起十年前父亲在她生辰时说过的话："阿鸿，你天生是阴阳眼，将来要记住，这世间最可怕的从不是鬼，是人心里的贪。"此刻古籍上的纹路，竟与父亲书房里那幅被烧毁的古图，有着几分相似。
"走。"顾清崖的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将古籍塞进她怀里，转身时玄衣翻起，"我断后。"
林惊鸿攥紧古籍，赤足跟着他往洞深处跑。
身后陈先生的骂声越来越近，可她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书册上。
刚才那行字在脑海里反复盘旋，特别是"九阴九阳"西个字——不是数字，那会是什么？
洞外的月光透过裂隙漏进来，在她发梢镀上银边。
林惊鸿望着顾清崖的背影，突然觉得，十年前那个躲在梁上发抖的小丫头，终于要触到真相的衣角了。
而这真相，或许比她想象的，更血腥，也更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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