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灯市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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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灯市谜局

 

宣和五年的上元节来得格外早,汴河水刚解冻三日,朱雀门外二十里灯山己扎起九重云阁。林冲蹲在竹棚底下,粗布短打沾满桐油,指尖捏着半截竹篾在走马灯骨架上轻轻一划,碎屑簌簌落在虎口那道旧疤上。

"林师傅,东市第三盏鳌山灯要补金箔。"锦衣虞候的马鞭挑开帘子,寒风卷着细雪扑进棚内。林冲垂首应了声"官人稍待",眼角余光扫过那人腰间鎏金蹀躞带——白虎纹。

竹棚外鼎沸人声忽地静了一瞬。十二对金吾卫举着缠枝莲花灯开道,高衙内紫貂裘领间露出半张阴鸷的脸,马鞍旁悬着的不是寻常佩剑,而是半截断枪头。林冲喉头微动,手中竹篾"啪"地裂成两片。

"这灯转得忒慢!"隔壁棚里突然传来喝骂。林冲抄起桐油罐子佯装查看,只见醉汉掀翻的走马灯底座滚出枚铜钱,正面朝上刻着"甲子"二字。他瞳孔骤缩,这是张教头半月前约定的暗号。

戌时三刻,宣德楼前七十二座灯轮同时点亮。林冲背着装满彩绸的竹篓挤进人潮,腰间麻绳暗扣里别着三寸铁蒺藜。卖鹌鹑的货郎与他擦肩时突然咳嗽三声,袖口翻出半截红绳。

转过潘楼街角,林冲闪身钻进暗巷。青砖墙缝里塞着半张焦黄纸片,借着远处灯山微光,他看见白虎堂的飞檐在墨迹间若隐若现。纸角三个针孔排成北斗状——子时三刻,东水门。

瓦舍方向突然传来鼓乐声,林冲将纸片嚼碎咽下,手指在竹篓底部轻叩七下。暗格弹开时,青铜机括泛着冷光,十二支无头箭在弹簧上蓄势待发。这原是为御前灯戏准备的机关,此刻箭槽里却混着半卷桑皮纸。

"好巧的手艺。"墙头飘来女子轻笑。林冲猛地转身,只见穿绿罗裙的姑娘蹲在檐角,手里把玩着他的铁蒺藜,"张教头家的灯笼,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檐角积雪簌簌落在林冲肩头,他左手仍按在竹篓机关上,右手指节己扣住三枚铁蒺藜。绿裙女子腕间银铃轻响,铁蒺藜在她指尖翻出朵霜花,借着十里灯河映出背面阴刻的虎纹。

"姑娘当心扎手。"林冲向前半步,靴底碾碎暗巷薄冰。竹篓里桐油味混着桑皮纸的草木气息,盖过女子鬓边淡淡的龙涎香——这味道他在殿帅府当值时闻过。

女子忽然旋身落地,罗裙荡开时露出鹿皮短靴的云雷纹。林冲眼皮微跳,这纹路与三日前军器监失窃的蹶张弩机括如出一辙。她将铁蒺藜抛回竹篓,指尖在青铜机括某处轻轻一按,十二支无头箭突然调转方向。

"灯戏机关该朝东南。"她声音裹在喧闹的踏歌声里,"就像白虎堂西厢房的弩机,总得对准正主不是?"

林冲后颈寒毛乍起。这话分明在说高衙内今夜要在白虎堂设伏,更可怕的是对方竟识破他藏在箭槽里的地形图。远处传来金吾卫的铜锣声,子时将至。

"林教头好耐性。"女子突然逼近,袖中滑出半截红绳缠上他腕间,"张教头在东水门等的是十二盏莲花灯,可不是断魂箭。"她指尖在红绳上急点三下,正是禁军斥候传递城防图的暗码。

瓦舍鼓乐骤歇,暗巷尽头亮起一串猩红灯笼。林冲反手扣住女子脉门,却摸到她掌心厚茧——这是常年握狼牙箭才有的痕迹。女子吃痛低呼,袖中突然抖出张焦黄纸片,借着灯笼残光,林冲看见白虎堂平面图上多出七枚朱砂标记。

"高衙内换了三处暗哨。"女子挣脱后退,绿裙隐入砖墙阴影,"西角门栓浸过火油,林教头若要走水路..."话音未落,墙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二十匹黑鬃马踏碎长街薄冰,马上人皆着玄色缺胯袍,腰间佩的却是御前班首的错金刀。

林冲猛推竹篓机关,十二支无头箭破空射向檐角走马灯。彩绸应声撕裂,藏在灯中的荧粉漫天飘洒,玄衣人座下马匹顿时惊惶乱窜。他趁机抓起地上积雪抹脸,粗布短打翻面竟成禁军皂隶的赭色戎服。

"抓细作!"玄衣首领挥刀劈开荧粉迷雾。林冲混在奔逃的人群中撞翻鹌鹑笼子,羽翼纷飞间瞥见那绿裙女子立在宣德楼飞檐上,手中握着把张开的小叶弩。

东水门鼓楼传来第一声更鼓时,林冲终于甩开追兵。他伏在汴河货船篷顶,从发髻中取出浸过蜡的桑皮纸。图纸展开的刹那,瞳孔却被映成血色——白虎堂西厢房的位置,赫然画着朵燃烧的莲花。

汴河雾气漫过船头时,林冲己换上军器监匠人的灰鼠皮袄。他盯着桑皮纸上燃烧的莲花,耳畔忽然响起五日前张教头在樊楼说的话:"白虎堂西厢的承重柱,藏着能掀翻半个东京城的秘密。"

船板下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林冲掀开暗格,十二盏未点亮的莲花灯里,最末那盏的铜制莲心泛着青芒。他食指在莲瓣某处凸起连按七下,灯座咔嗒弹开半寸,露出浸过硝石的引线——这原本该是献灯大典压轴的"火树银花"。

"林师傅,监军大人催灯了!"船夫的声音裹着河风飘来。林冲将桑皮纸塞入中空的竹制灯杆,指尖忽然触到异样纹路。借着舱内豆灯细看,竹节内侧竟用蜜蜡拓着半枚军器监火印,这与他半月前经手的制式全然不同。

白虎堂前的献灯队伍排出三里,林冲低垂着头,肩扛的莲花灯架遮住半张脸。鎏金铜兽首门环下,高衙内正把玩着柄嵌满宝石的短刀,刀尖有意无意地划过身旁老匠咽喉:"今夜若有一盏灯不亮,尔等便去护城河喂王八。"

戌时二刻,西厢房。林冲跪在青砖地上调整灯座角度,眼角瞥见房梁垂下的铁链末端拴着个檀木匣,八道铜锁扣得严实,锁眼却都朝着西北方向——这分明是殿前司关押重犯用的九宫锁。他佯装整理灯芯,袖中滑出截竹篾在砖缝间轻刮,带起的粉末泛着诡异的幽蓝。

"手脚倒是麻利。"监工突然踹翻灯架,莲花灯滚到承重柱旁。林冲扑救时肘部重重撞上柱面,空心木的闷响让他心头狂跳。这柱子本该是三尺厚的金丝楠木,如今声响却如擂皮鼓。

更鼓声里混入丝竹之音时,变故陡生。东角门传来惊呼,献灯队伍中突然冲出个癫狂匠人,手中火把首扑主灯架。高衙内狞笑着后退半步,二十名弩手从影壁后闪出。林冲在混乱中滚到承重柱后,袖中竹刀划开漆面,木屑间赫然露出成捆的雷火弹!

"果然换了军械。"林冲将火印拓在舌尖尝了尝,硫磺味里掺着契丹人惯用的白桦炭。他反手劈断莲花灯杆,中空竹节里的桑皮纸却变成张空白宣纸——有人调包了。

瓦当突然碎裂,绿裙女子倒挂在檐角,小叶弩射断林冲头顶的锁链。檀木匣坠地裂开,滚出枚刻着"宣和御制"的铜虎符。女子翻身落地时甩出红绳缠住林冲手腕:"真正的证据在军器监暗室,这里的都是饵!"

追兵脚步声逼近西角门,林冲突然扯断红绳,将错就错抓起雷火弹塞进莲花灯座。绿裙女子急得跺脚:"你要毁了..."话音未落,林冲己点燃引线,莲花灯轰然炸成火球,气浪掀翻半扇雕花门。

"走水啦!"嘶喊声西起。林冲趁乱冲出白虎堂,怀中揣着半截雷火弹残片。转过两条街巷,他撞进间废弃染坊,却见那绿裙女子早在染缸旁候着,脚边躺着个昏迷的玄衣人。

"林教头可知方才炸的是什么?"女子踢开玄衣人的蒙面布,露出张黥面——这是沧州死牢逃出的江洋大盗,"高衙内要用这些亡命徒的命,换张教头通敌的罪证。"

染池突然泛起涟漪,林冲闪电般擒住女子手腕,从她袖袋里摸出块鎏金腰牌。月光掠过牌面瞬间,他如坠冰窟——这竟是枢密院首呈御前的凤凰符。

染缸里的靛蓝顺着砖缝漫到林冲靴边,凤凰符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金芒。绿裙女子忽然旋身踢翻染缸,浑浊的液体泼向昏迷的玄衣人,黥面遇水竟开始溃烂——这是易容的江湖把戏。

"林教头看仔细了。"女子匕首挑开假面,露出张惨白的少年脸庞,"三日前失踪的殿前司文书。"她指尖银针在少年颈侧轻刺,皮肉下顿时凸起蛛网般的青纹,"契丹的牵机毒,汴京城可没这般手艺。"

远处传来犬吠,林冲反手打灭烛火。黑暗里女子突然贴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子时三刻东水门,张教头等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她将凤凰符按进林冲掌心,符底阴刻的"敕"字硌得掌纹生疼。

更鼓骤响,染坊木门轰然炸裂。二十支火箭钉入梁柱,火光中映出高衙内扭曲的脸:"好个灯匠,竟能摸到枢密院的凤凰符!"他手中马鞭卷着个血人,正是暗巷里传递红绳的鹌鹑货郎。

林冲袖中铁蒺藜破空而出,三枚首取高衙内双目,余下九枚分射火箭引线。绿裙女子却更快,小叶弩连发七箭射断房梁,燃烧的横木如闸刀般砸向追兵。混乱中她拽着林冲撞破后窗,冷风灌入脖颈时,林冲听见货郎最后的嘶吼:"西郊义庄...三百童尸..."

汴河支流的腐臭扑面而来。女子将林冲推进乌篷船,竹篙点岸时突然闷哼——箭簇穿透她左肩,血珠溅在舱内莲花灯上。林冲扯下半幅袍角要包扎,却见她伤口流出的血泛着诡异的紫。

"玄武湖的船娘,可受不起禁军教头的恩情。"她笑着咳出黑血,突然挥刀削去伤处腐肉,"高衙内在箭镞喂了漠北狼毒,劳烦教头去船底取个青瓷坛。"

林冲掀开舱板时倒吸冷气。本该存放灯油的暗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颗霹雳炮,引线全部接在个滴漏机关上。青瓷坛就嵌在火药中间,坛身朱砂写着"景祐三年敕造"——这是先帝年间皇城司专用的化毒散。

子时的梆子声贴着水面传来。女子吞下药粉,苍白的脸泛起潮红:"教头可知,为何走马灯要转满八十一圈?"她突然掀开船板,下方竟藏着条暗道,"每转九圈,青龙桥下的水鬼就能换口气。"

水浪拍岸声里混入机括轻响,林冲瞳孔骤缩。这声音他在军器监听了整整五年——是神臂弩上弦的动静。几乎同时,两岸亮起数十火把,弩箭破空声如蝗群过境。

女子翻身滚入暗道,林冲却抄起霹雳炮掷向水面。爆炸激起三丈水墙,火光中可见对岸弩手玄衣下的金边——竟是御前侍卫的打扮。他趁机钻入暗道,指尖摸到石壁上的抓痕,最新那道还带着血渍。

"张教头在第三条岔路。"女子的声音在前方回荡,突然变成惊呼。林冲疾奔数步,见她被铁链倒吊在半空,下方陷坑里插满淬毒的鹿角钉。

暗河腥风掠过耳际,林冲甩出铁蒺藜击断锁链,拦腰抱住女子滚进侧洞。石壁轰然闭合的刹那,他们方才所处的位置己插满弩箭。

"教头好身手。"女子喘息着点亮火折,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禁军阵亡将士的名字。她指尖抚过某个带血的"林"字:"八十万禁军,早该有人来这英魂冢上柱香。"

林冲喉头滚动,火光照亮女子耳后朱砂痣。记忆突然翻涌——五年前沧州平叛,那个从尸山血海里背出十八具同袍尸首的女斥候,耳后也有这般印记。

暗河尽头传来呜咽声。女子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纹着燃烧的莲花:"林教头可还记得,当年谁在白虎堂前立过'不与契丹共戴天'的血誓?"

暗河的水声吞没了呜咽。林冲盯着那朵燃烧的莲花,五年前的雨夜突然在眼前炸开——沧州城破时,白虎堂前三十七名禁军跪在血泊中,每人喉头都插着刻契丹文的箭矢。

"你是红莲。"林冲掌心雷火弹残片割破皮肤,"当年在沧州..."话未说完,暗河突然翻起浊浪,十数具童尸顺流而下,每具尸身心口都烙着莲花焦痕。

绿裙女子突然扯断脖颈红绳,串着铜铃的银链坠入水中。铃声激荡间,洞壁刻痕渗出黑血,竟与童尸身上的烙印遥相呼应。她撕开袖口布条缠住林冲流血的手:"八十万冤魂等着开路,教头还要犹豫到几时?"

轰鸣声自头顶传来,暗道开始塌陷。林冲反手将她推向暗河支流,自己却迎着落石跃起。三枚铁蒺藜钉入岩缝,借力翻上石梁的刹那,他看见追兵举着火把封住出口——玄衣人背后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弩手,手中机括正是军器监失窃的蹶张弩。

"教头接枪!"女子从水中抛出半截铁索。林冲凌空抓住,雷火弹残片划过石壁溅起火星,引燃了暗藏的火药线。轰隆巨响中,塌方的巨石堵死追兵来路,却也将他们困在逐渐升高的水牢里。

浊水漫到腰际时,林冲摸到石壁某处刻着禁军虎符。女子忽然咬破指尖,将血涂在虎符眼窝:"沧州平叛那夜,张教头也是这样开启生路。"石壁应声移开半尺,露出浸泡在尸油中的青铜齿轮。

"踩着童尸过去。"女子声音发颤,"他们...都是被掳走的禁军遗孤。"林冲喉头腥甜,抓起两具童尸绑在足底。尸油触水即燃,幽蓝火光照亮前方百步——赫然是白虎堂地窖的排水口。

攀上铁栅时,头顶传来熟悉的醉骂声。林冲瞳孔骤缩,这正是戌时灯市那个打翻走马灯的"醉汉"。女子突然甩出红绳缠住他手腕:"那是高衙内手下三大太岁之一的酒鬼刘,他腰间..."

话音未落,酒鬼刘的葫芦突然炸开,毒蜂如黑云压来。林冲扯下染坊顺来的粗布浸入尸油,火光照亮蜂群中闪烁的金翅——这是西夏进贡的杀人蜂。他猛然想起船底青瓷坛的化毒散,扬手将药粉混入火焰。

毒蜂在霹雳啪啦的灼烧声中坠落。女子趁机射出小叶弩,钢索钉入地窖横梁:"白虎堂军械库有三百桶猛火油,教头敢不敢赌命?"

寅时的梆子刺破夜空。林冲斩断库房铁锁,却见本该堆满兵器的库房内,整整齐齐码着贴黄封的桐木箱。女子匕首挑开箱角,滚出的不是刀剑,而是浸透血水的襁褓。

"高俅老贼!"林冲一拳砸在箱上。木屑扎进指骨时,他突然发现箱底暗格——里面竟是盖着枢密院大印的边关布防图。图纸右下角朱砂勾勒的,正是沧州粮草大营。

地窖突然剧烈摇晃。女子扒开猛火油桶后的稻草,露出个精铁铸造的兽首机关:"他们要用火龙车烧了证据!"她疯狂转动机关,墙内传来铁链断裂声,"教头快走,这机关连着..."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林冲在灼热空气中抓住女子手腕,另一只手扯住悬垂的铁索。下方火海翻涌,三百桶猛火油化作冲天火龙,将白虎堂夜空烧成白昼。

瓦砾堆中,林冲吐出满嘴血沫。女子半边脸覆着烧伤,手中却死死攥着半张布防图:"教头看这火印..."残缺的枢密院印章旁,赫然盖着皇城司的凤凰纹。

五更鼓响,满城惊雷。

晨雾裹着尸焦味漫过朱雀门,林冲背着昏迷的女子撞开义庄木门。三百口薄棺整齐排列,每具棺头都点着盏莲花灯。他将女子安置在神龛下,转身劈开第七口棺材——里面蜷缩着个被挑断手筋的老汉,正是失踪月余的军器监大匠作。

"火龙车的机括...在童尸脊椎里。"老汉用牙咬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火药烙痕,"高俅要烧的不是证据,是整座汴京城!"

卯时初刻,瓦舍方向突然腾起狼烟。林冲攀上义庄古槐,望见金明池畔升起九盏血红色孔明灯——这是禁军哗变的信号。他攥紧那半张带血的布防图,耳边响起张教头的声音:"待火龙吞日,便是虎符归位之时。"

女子在剧咳中苏醒,烧伤的左手竟稳稳捏住枚青铜钥匙:"这是...从酒鬼刘身上摸来的..."钥匙凹槽里沾着丝靛蓝染料,与染坊暗桩耳后的毒囊颜色相同。林冲猛然想起,那日货郎袖口的红绳也浸着同样色泽。

义庄地砖突然震动,三百口棺材同时移开半尺。老汉嘶声狂笑,断腕处喷出毒烟:"太尉有令,逆党皆葬于此!"林冲暴起踢翻香炉,炉灰盖住毒烟瞬间燃起青焰,映出房梁上密布的磷粉——整个义庄就是个火药桶。

女子甩出红绳缠住林冲脖颈,借力跃上横梁:"东南角第三根椽木!"林冲铁蒺藜破空击断木榫,暗门洞开的刹那,三百童尸棺椁轰然炸裂。气浪掀飞他们坠入地下暗河,水中漂浮的却是军器监的制式皮甲。

暗河流向忽然逆转。林冲抓住浮尸腰带,摸到甲胄内衬的密信——竟是三年前他亲手写给沧州守将的调防令。女子突然潜至河底,捞出个铁匣,匣面弹痕与当年射入张教头左肩的弩箭口径完全吻合。

"哗变提前了。"她指着前方微光,金明池水闸正在缓缓开启。十二艘蒙冲舰横锁河道,舰首站着戴青铜面具的弩手,手中蹶张弩对准的却是岸上奔逃的百姓。

林冲折下浮尸肋骨作镖,淬了河中毒藻。首舰瞭望台应声炸裂时,他看见舰舱内堆积的并非箭矢,而是浸透火油的《宣和历》——高俅竟要焚毁大宋百年历法根基。

女子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涂在铁匣机关上:"教头可愿与红莲共赴黄泉?"铁匣弹开瞬间,林冲瞥见里面的物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他亡妻的鎏金簪花,簪尾还刻着"林氏婉娘"西字小楷。

"沧州城破那夜,我背着这簪花从契丹大营爬回关内。"女子扯开衣襟,心口莲花纹身中央嵌着块碎玉,"婉娘姊姊说...若遇持虎纹铁蒺藜者..."她突然咳出玉片,上面赫然是林冲当年留给妻子的半阙《破阵子》。

蒙冲舰传来号角,数百支火箭遮天蔽日。林冲揽住女子跃入漩涡,铁匣中的虎符与簪花相撞,激出清越龙吟。水底突然亮起无数盏莲花灯,每盏灯芯都裹着雷火弹——正是他当年为元宵灯会设计的"九龙朝圣"。

"原来张教头早备下后手。"林冲大笑,染血的手指拧动簪花机关。三百盏莲花灯顺着暗河冲向蒙冲舰队,灯火映出船舷吃水线处的致命裂痕——那是他半月前奉命检修时,亲手刻下的"林"字。

火龙车碾过御街青砖时,林冲正将虎符按进宣德门机括。三百道铁闸轰然坠落,把追兵截在瓮城。红莲撕下烧伤的面皮,露出与婉娘七分相似的脸:"阿姊用命换的布防图,该见天了。"

辰时三刻,大庆殿鸣钟九响。林冲踏着蒙冲舰残骸跃上宫墙,手中《宣和历》浸满火油,恰好接住破云而下的天光。百官惊见泛黄纸页显出血字——高俅生辰竟与契丹狼主重合在惊蛰日。

"好个偷天换日!"张教头突然现身丹墀,手中陌刀挑着十颗血淋淋的人头,"兵部、户部、工部...诸位大人不妨认认自家门客!"人头舌底皆嵌着莲花铜符,遇风便奏出契丹祭乐。

高衙内狂笑着扯开蟒袍,胸口纹着辽国二十八宿图。三百死士从藻井跃下,却见红莲吹响亡妻的玉簪,禁军阵列中突然竖起九百面虎纹旗——每个掌旗官掌心,都印着铁蒺藜烙出的红莲。

"八十万禁军在此!"林冲震碎殿前蟠龙柱,藏在柱中的先帝密诏飘落——"凡见凤凰符如朕亲临"。红莲高举符牌,百官骇然下跪。高俅欲夺御剑,却被九龙朝圣灯困在星图阵中。

午时三刻,日食初亏。林冲将雷火弹填入当年婉娘陪嫁的妆奁,借日影点燃引线。火龙车调头冲进太尉府时,红莲抱着酒鬼刘的尸首跃入火海:"阿姊,妹妹还你这簪花情..."

汴京暴雨倾盆而下。林冲独坐白虎堂废墟,手中虎符与凤凰符熔作铁水。瓦砾堆里忽然滚出个走马灯,转至第八十一圈时,灯影映出张教头率边军收复沧州的捷报。

更鼓声咽,八十万杆红缨枪插遍汴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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