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沂蒙山区，本该是山花烂漫的季节。可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山坳里残存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阴冷的山风裹挟着硝烟味，在鲁苏战区司令部所在的隐蔽山谷中盘旋。
于学忠站在作战室的土墙前，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这张手工绘制的军事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蓝两色箭头和符号，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山东半岛。
"报告总司令！"情报参谋赵明掀开草帘，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油灯下闪着微光，"刚收到济南内线传来的紧急情报。"
于学忠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敌驻济南第十二军司令部密令，拟于五月一日发动'春雷作战'，调集第五十九师团全部、第三十二师团一部、独立混成第五旅团及伪军共计五万余人，分十路向我根据地推进，企图一举歼灭我主力。"
作战室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于学忠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转身望向窗外。夜色如墨，远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果然来了。"于学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比我们预计的还要早。"
副官李振唐快步上前："各部队己按预定方案进入战备状态，但粮食弹药储备只够支撑半个月。"
"半个月..."于学忠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传令下去，立即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另外，通知各村民兵队长和妇救会负责人也来参加。"
半小时后，作战室内挤满了人。除了各团团长、参谋人员外，还有十几位身着粗布衣裳的地方干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有人不停地搓着手，有人则死死盯着地图，仿佛要把那些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盯穿。
"诸位，"于学忠环视众人，声音沉稳有力，"鬼子这次来势汹汹，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但沂蒙山不是华北平原，这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正是我们游击作战的天然屏障。"
他拿起一根细木棍，指向地图："根据情报，日军将采用'铁壁合围'战术，从西面八方向中心压缩。他们的目的是逼迫我们主力决战，一举歼灭。"
军需官老周忧心忡忡地插话："总司令，乡亲们刚刚春播，如果现在转移..."
"必须转移！"于学忠斩钉截铁地说，"鬼子这次扫荡不同以往，他们制定了'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我们不能让老百姓白白牺牲。"
他转向地方干部们："妇救会要立即组织群众坚壁清野，把粮食、牲畜全部转移到深山密林中。民兵配合主力部队，在各要道设置地雷和陷阱，迟滞敌人前进。"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农站起身："于总司令，俺们不怕死！让年轻后生们都拿起枪，跟鬼子拼了！"
"老哥，"于学忠走到老人面前，握住他粗糙的手，"你们的命比鬼子金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扫荡过去，还需要你们重建家园。"
他回到地图前，开始部署作战计划："我决定，主力部队化整为零，以营连为单位分散突围。一、二团向西北方向运动，吸引敌军注意；三团和特务营随司令部向东南沂水方向转移；其余部队各自为战，伺机打击敌人薄弱环节。"
"记住，"于学忠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军官的脸，"我们的原则是：避实击虚，保存实力。不要与敌人硬拼，要像水一样流动，像风一样无形。"
会议结束后，于学忠独自站在院中。夜空中繁星点点，山风掠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卫士长王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总司令，该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于学忠没有回头："王勇，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总司令，从沈阳事变那年起，整整十一年了。"
"十一年..."于学忠轻叹一声，"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都当爹了。"
王勇憨厚地笑了笑："总司令记性真好。俺家那小子都会叫爹了，还没见过爷爷呢。"
于学忠转过身，拍了拍王勇的肩膀："等打跑了鬼子，我亲自给你批假，回东北老家看看。"
王勇的眼眶突然红了："总司令，俺们...真能打回东北去吗？"
于学忠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他的故乡："一定能的。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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