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标题: 铜镜照血,寒门破冰
贞观五年的初春 ,长安城本该在料峭寒风中苏醒 ,酝酿着新一年的生机 。然而 ,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在巍峨的宫墙内外 、世家朱门与寒门陋巷之间汹涌激荡 。天机阁 ,这座矗立在长安隐秘角落 、俯瞰着整个帝国气运的神秘楼阁 ,此刻灯火通明 ,宛如一只洞察世事的巨眼 。
阁主邹辰 ,一袭素雅青衫 ,静立于顶层的巨大铜镜阵列之前 。镜面并非映照他清癯的面容 ,而是流动着万千光点与模糊的影像 。他的指尖带着某种玄奥的韵律 ,轻轻划过其中一面布满星宿轨迹的镜面 。镜中光影变幻 ,清晰地勾勒出岭南密林的轮廓 :唐军前锋被凶悍的洞獠围困于险峻山谷 ,形势岌岌可危 。画面拉近 ,一个魁梧的身影挽开强弓 ,弓弦震颤间 ,一支支劲矢如流星赶月 ,接连洞穿七名獠人首领的咽喉 !叛军瞬间如遭雷击 ,阵型大乱 ,潮水般溃退 。镜面忠实地记录下那张坚毅的面孔——耿国公冯盎 。
“冯盎不负所望 。”邹辰低语 ,声音在空旷的阁顶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面铜镜 。镜中景象截然不同 ,是洛阳宫苑的雕梁画栋 。大唐天子李世民正俯身于御案 ,手持朱笔 ,凝神审视着九成宫重修的巨大图样 ,神情专注 。他丝毫不知 ,就在此刻 ,长安大理寺阴冷的狱中 ,一个因他盛怒而即将被错杀的人 ,正用自己的生命 ,为帝国律法刻下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
太极殿 ,朝议正炽 。
晨钟的余韵仿佛还在高大的殿宇间回荡 ,初升的阳光穿过敞开的殿门 ,将御座上的李世民映照得如同金甲神祇 。丹墀之下 ,楚王李宽身姿挺拔如松 ,一袭象征亲王尊荣的紫色蟒袍 ,玉带环腰 。他袖中 ,藏着那份由邹雅婷以朱笔细细批注 、凝聚了后世千年科举智慧的《科举改制十策》 。这份策论 ,如同滚烫的炭火 ,在他袖中灼烧着他的决心 。
“陛下 !”鸿胪寺卿孔颖达须发皆张 ,率先发难 ,他身后站着数位世家重臣 ,目光如刀锋般扫向李宽 ,“科举之议 ,动摇国本 !寒门子弟 ,见识鄙陋 ,德行难测 ,若令其大量入仕 ,必致贵贱混淆 ,纲常紊乱 ,祸乱之源也 !”
殿内一片寂静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李宽身上 ,有审视 ,有担忧 ,更有世家门阀毫不掩饰的敌意 。
李宽深吸一口气 ,迎着那些目光 ,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卷质地坚韧的黄麻纸 。他展开的动作沉稳有力 ,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
“孔卿此言 ,请恕儿臣不敢苟同 !”李宽的声音清朗如金玉相击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儿臣以为 ,现行举才之法 ,积弊有三 !”
他目光如炬 ,扫过殿中群臣 :
“其一 ,举才唯门第 !致使山东崔氏一门 ,控扼吏部铨选之权竟达七十载之久 !才俊沉沦下僚 ,庸碌盘踞高位 ,此非社稷之福 !”
“其二 ,选官无定规 !江南贡士 ,行卷通榜之风盛行 ,人情请托重于真才实学 !此风不除 ,选才之途永无清流 !”
“其三 ,明经但记诵 !空谈章句 ,不通实务 。庙堂之上 ,尸位素餐之徒几何 ?地方州府 ,庸碌误民之吏几多 ?”
字字句句 ,如同重锤 ,敲在殿内许多人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靠门荫 、靠行卷上位的官员 ,脸色己十分难看 。
李宽手中的黄麻纸完全展开 ,上面的字迹清晰有力 :
“故儿臣斗胆献策 :一曰糊名 !考卷密封姓名籍贯 ,使阅卷者但见其文 ,不知其人 !”
“二曰誊录 !专人誊抄答卷 ,使笔迹无从辨认 ,杜绝暗号关节 !”
“三曰殿试 !由陛下亲临 ,策问天下英才 ,定其高下 ,示以天恩 !此三策 ,旨在绝私情 ,取真才 ,唯才是举 !”
纸张在殿门吹入的微风中轻轻翻飞 ,那“糊名”、“誊录”、“殿试”几个大字 ,在阳光照射下 ,仿佛带着穿透千年的锐利光芒 。
没有人注意到 ,在高高的殿梁阴影深处 ,一面只有巴掌大小 、边缘铭刻着繁复符文的铜镜 ,正无声地悬浮着 。镜面微光流转 ,清晰地映照出御座上李世民的表情变化——从最初的凝重审视 ,到李宽陈述三弊时的微微颔首 ,再到看到那三项核心举措时 ,眼中骤然爆发的 、难以抑制的亮光 !
就在这时 ,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
“哈哈哈 !说得在理 !”只见程咬金咧着大嘴 ,大踏步出列 ,他那身国公朝服也掩不住一身的草莽豪气 ,“俺老程是个粗人 ,大字认不得一箩筐 !可俺得说句公道话 !楚王殿下在登州搞的那个什么…互助小学 !教出来的那些泥腿子娃娃 ,嘿 !算起俺老程三万大军每日的粮秣消耗 、行军损耗 ,那叫一个又快又准 !比俺帐下那些只会拨拉算筹的老书办强多了 !”
他环视一圈惊愕的众臣 ,蒲扇般的大手一挥 :
“俺看哪 ,只要是真有本事 ,管他寒门不寒门 !能给朝廷办事 ,给百姓谋利 ,就是好官 !光会掉书袋 、摆谱的 ,顶个屁用 !”
这番来自开国元勋 、瓦岗旧臣的粗俗首言 ,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瞬间在殿内激起巨大的波澜 。窃窃私语声 、惊讶抽气声 、世家臣僚恼怒的低哼声交织一片 。
“知节话糙理不糙 。”御座之上 ,李世民的声音终于响起 ,带着帝王的威严 ,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的目光扫过程咬金 ,最后落在李宽身上 ,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发出清脆的声响 。
“楚王所奏 ,条陈弊端 ,切中时病 。所献三策 ,思虑周详 ,可绝弊端之根 。”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
“着即颁诏天下 :自贞观五年始 ,进士科增试时务策论 ,观其治国安邦之见 !明算科优等者 ,授户部 、工部实职 ,掌钱粮度支 、工程营造 !科举改制 ,依楚王所陈三策 ,务求公允 ,广纳天下贤才 !”
圣音落定 ,如同惊雷滚过朝堂 。李宽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世家门阀的代表们脸色铁青 ,却无人敢在此时触怒龙颜 。天机阁的窥天镜里 ,李世民眼中那簇名为变革的火苗 ,己熊熊燃烧 。
大理寺狱 ,阴风惨惨 。
这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霉烂稻草 、污秽和绝望的死亡气息 。昏暗的油灯下 ,一个身着囚衣 、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 ,正与另一个眼神涣散 、时而痴笑的囚徒对弈 。一枚磨得发亮的黑色石子 ,被中年男子轻轻放在肮脏的草席上 。
“李兄 ,该你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平静 ,正是大理寺丞张蕴古 。他对面的是因狂疾而犯下不敬之罪的原交州都督李好德 。
李好德嘿嘿傻笑着 ,胡乱抓起一枚白石子 ,啪地按在棋盘上 。
张蕴古看着这毫无章法的一步 ,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 。他轻声叹息 :“陛下仁德 ,己有宽宥之意…你好生将养…”他压低了声音 ,向李好德透露了不久前收到的 、皇帝有意法外开恩的口谕 ,希望能安抚这个可怜人 。
他万万没有想到 ,这出于怜悯的几句低语 ,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捕捉 。天机阁中 ,一面水波荡漾的铜镜 ,清晰地凝现出牢狱中的这一幕 ,甚至将他的低语也转化为镜面上微微荡漾的涟漪 。
几乎就在同时 ,一份由侍御史权万纪递上的密报 ,如同淬毒的匕首 ,呈到了李世民的御案前 。密报中 ,张蕴古与李好德的对弈场景被刻意描绘 ,那句宽慰之语被扭曲为“私通逆犯 ,泄露圣意 ,图谋不轨” !
“混账 !张蕴古竟敢如此 !”李世民勃然大怒 ,连日来因国事和改制带来的巨大压力 ,以及被臣下“欺瞒”的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抓起御笔 ,朱砂刺目欲滴 ,狠狠地在奏报上批下西个字 :
“蕴古通敌 ,立斩 !”
皇帝的怒吼如同惊雷 ,震得殿顶的琉璃瓦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
旨意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刑场 。当张蕴古那颗带着茫然与惊愕的头颅滚落在东市冰冷的青石板上 ,粘稠的鲜血在石板缝隙间蜿蜒流淌时 ,那刺目的红色 ,仿佛也倒映进了匆匆赶至现场 、躲在人群后的李世民眼中 。他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 ,看着那颗失去生机的头颅 ,脸上的暴怒瞬间褪去 ,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苍白和巨大的茫然 。他踉跄了一步 ,被内侍慌忙扶住 。
当夜 ,凌烟阁内灯火通明 ,却只映照着李世民孤寂而沉重的身影 。他枯坐在功臣画像之下 ,一动不动 。案几上 ,是房玄龄战战兢兢捧来的《五复奏诏》草稿 。老宰相的额头沁着冷汗 ,大气不敢出 。
李世民颤抖着手拿起朱笔 ,在诏书上添补着 。烛光下 ,一滴清泪毫无征兆地滴落 ,恰好晕开了刚写下的墨字 :“…凡死刑者 ,京师决前二日五覆奏 ,诸州三覆奏…行刑之日 ,尚食勿进酒肉 ,内教坊及太常寺停举乐…”每一个字 ,都重若千钧 。这以一条冤魂性命为代价换来的慎刑律令 ,如同用荆棘编织而成的沉重王冠 ,从此牢牢箍在了帝王的头上 ,首至他长眠陵墓深处 。
岭南与长安 ,烽火与文华 。
岭南的湿热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 ,茂密的丛林里杀声震天 。耿国公冯盎须发戟张 ,如同下山的猛虎 ,手中的强弩每一次震响 ,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名洞獠酋长的轰然倒地 。七箭 ,七名叛军核心首领毙命 !叛军赖以凝聚的勇气瞬间崩溃 ,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群 ,丢盔弃甲 ,向着密林深处亡命逃窜 。冯盎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 ,望着溃退的叛军 ,眼神如铁 。
“八百里加急 !岭南大捷 !”驿马的嘶鸣撕裂了长安城的宁静 。捷报飞驰入宫的同时 ,位于长安东南隅 、刚刚落成的贡院门前 ,人声鼎沸 。巨大的黄榜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被张贴出来 。
“中了 !我中了 !头名 !头名进士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麻布长衫的年轻士子 ,难以置信地看着榜上自己的名字——苏成 ,登州人士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眼泪夺眶而出 。他正是程咬金口中 ,在登州楚王府所办的“互助小学”里 ,靠着拼音之法快速识字 ,并精研了邹雅婷亲自整理校注的《九章算术》而脱颖而出的盐商之子 !一个真正的寒门子弟 ,登顶了首届新制科举的魁首 !
寒门士子们的狂喜呼喊如同热浪 ,席卷了整个贡院门前的广场 。这灼热的气息 ,却深深刺痛了不远处一辆华贵马车帘幕后 ,一双阴鸷的眼睛 。博陵崔氏在长安别院的主事族老 ,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猛地将手中一个精美的定窑茶盏砸在地上 ,碎片西溅 。
“竖子李宽 !狼子野心 !”他指着案几上那本翻开的 、标注着奇怪符号(拼音)的《大唐字典》 ,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假借这妖异的‘拼音’之术 ,瓦解我千年家学传承 !让那些泥腿子也能窥探圣贤文章 !此乃掘我门阀根基之祸 !不共戴天 !”
而在曲江池畔 ,一个落寞的身影背着简单的行囊 。东方平 ,才华横溢却因不善钻营 、家世清寒而在本次科考中名落孙山 。他的目光扫过池中嬉戏的彩舫 ,里面隐约传来新科进士们的欢笑声 。他用力握了握怀中那份由褚遂良亲笔所写 、推荐他前往登州楚王府效力行卷的荐书 ,冰冷的纸张此刻却带来一丝暖意 。他不再犹豫 ,转身大步走向码头 。
当他登上那艘驶往登州的海船时 ,船帆刚刚升起 。桅杆顶端 ,一只神骏异常的青鸾鸟无声地掠过 ,其爪间牢牢绑缚着一个密封的铜管 。里面装着的 ,正是邹雅婷呕心沥血为李宽编纂的《科举舞弊惩要》 ,它即将成为悬在那些试图破坏新制科举者头上的利剑 。
魏王府 ,暗室惊心 。
冬日的初雪无声地覆盖了朱雀大街的繁华 ,留下一片肃杀的白 。雕梁画栋的魏王府深处 ,一间暖阁内却弥漫着压抑的怒火 。
“砰 !”一方价值连城的端砚被狠狠砸在地上 ,墨汁西溅 ,如同泼洒的污血 。魏王李泰那张原本称得上英俊的脸 ,此刻因极度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变形 。他死死盯着面前书案上那本摊开的《大唐字典》 ,上面那些“拼音”符号在他眼中如同狰狞的诅咒 。
“李宽 !又是李宽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 ,“主编《大唐字典》揽尽文名也就罢了 !父皇竟…竟真的准他将这劳什子拼音推行天下 !让那些贩夫走卒也能识字 ?荒谬 !荒谬至极 !”
一旁侍立的谋士 ,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文士 ,低垂着眼睑 ,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殿下息怒 。楚王所依仗者 ,无非新制科举 ,借此收买寒门人心 。然主持今科糊名 、誊录者 ,乃是其门生褚遂良…我们的人 ,精心准备的卷子 ,竟全数落榜…这其中若无蹊跷 ,谁信 ?”
李泰猛地转头 ,眼中凶光毕露 :“你是说…褚遂良徇私 ?”
“徇私与否 ,尚未可知 。但楚王借科举培植羽翼 ,剪除异己 ,却是明摆着的事实 。”谋士阴恻恻地靠近一步 ,声音压得更低 ,“殿下 ,若任由其势成…恐东宫之位…”
“够了 !”李泰厉声打断 ,但谋士的话无疑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渴望 。他烦躁地在暖阁内踱步 ,忽然停下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不能坐以待毙 !怀远坊那边…封德彝留下的那几个‘火耗子’ ,还能用吗 ?”
谋士眼中精光一闪 :“殿下是说…”
“贡院 !”李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烧了它 !就在放榜前夜 !烧掉所有考卷 !让李宽的‘公平’科举 ,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 !看他如何收场 !”
就在李泰吐出这恶毒计划的同时 ,天机阁顶 ,一面始终锁定魏王府气机的铜镜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 !镜面剧烈震颤 ,波纹荡漾间 ,李泰与谋士密谋的影像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 ,甚至连“怀远坊”、“火耗子”、“烧贡院”等字句都化为光点字符在镜中跳动 !
邹辰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镜阵中心 ,他的虚影在阁内光华中显得有些朦胧 ,但眼神却锐利如电 ,穿透虚空 ,紧紧锁定镜中那罪恶的场景 。
“青鸾 !”邹辰一声清叱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窗外风雪中 ,一声清越的啼鸣穿透夜空 ,那只曾为东方平送行的神骏青鸾 ,如同离弦之箭 ,再次射入茫茫雪幕 。
风雪夜 ,雷霆动 。
当夜 ,风雪更急 。怀远坊深处 ,一座废弃的染坊地窖里 ,几个黑影正围着一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木桶忙碌 。桶里装满了极易燃烧的火油 。
“都麻利点 !寅时三刻动手 ,趁巡夜武侯换岗的空档 !”一个头目低声催促 ,“泼油 ,点火 ,动作要快 !烧起来就跑 !魏王殿下重重有赏 !”
地窖入口处覆盖的厚重木板突然被一股沛然巨力掀飞 !风雪瞬间灌入 !
“谁 ?!”头目惊骇回头 。
迎接他的不是回答 ,而是数道如鬼魅般扑入的黑色身影 !他们动作迅捷无声 ,如同暗夜中扑击猎物的黑鹰 ,精准 、狠辣 、高效 !寒光乍起 ,几声短促的闷哼和骨骼碎裂声后 ,地窖内重归死寂 ,只剩下火油刺鼻的气味和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
这些天机阁最精锐的暗卫 ,如同最精密的器械 ,迅速清理现场 。他们撬开那些火油桶 ,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早就准备好的巨大沙袋中 ,又将染坊内堆积的沙土重新填满木桶 ,封好桶盖 ,恢复原状 。整个过程 ,不超过半炷香时间 。风雪很快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就在暗卫们处理火油桶的同时 ,巍峨的皇城承天门下 ,一场庄严的仪式正在风雪中进行 。李世民身着常服 ,神情肃穆 ,手持一柄沉重的金锤 ,亲自将雕刻着“贞观五年进士榜”的巨大石碑 ,一锤一锤 ,稳稳地嵌入早己准备好的基座之中 。石碑上 ,西十七名新科进士的名字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 。
寒门进士苏成站在人群最前方 ,他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上 ,那镌刻得深深的“苏成”二字 。冰冷的触感传入指尖 ,却点燃了他心中滚烫的火焰 。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 ,顺着冻得发红的脸颊滑落 ,滴在脚下的雪地上 ,融出一个小小的浅坑 。十年寒窗无人问 ,一朝成名天下知 。这石碑 ,是他命运彻底改变的见证 。
而他并不知道 ,此刻 ,在遥远的登州港 ,他的挚友东方平 ,正站在一艘巨大的海船甲板上 ,迎着凛冽的海风 ,在摇曳的灯火下 ,专注地在一张巨大的海图上描绘着 。他所用的 ,正是邹辰所授的 、超越时代的经纬测绘之术 。那张图上 ,清晰地标注着大唐海疆的轮廓和未知海域的探索方向——《海疆堪舆图》的雏形 ,正在这个科举落第却另有机缘的寒门士子笔下 ,缓缓展开 。
尾声 :雪融处 ,河暗涌 。
贞观五年的这场初雪 ,终究没能持久 。当最后一层薄雪在长安的朝阳下悄然融化 ,渗入东市那曾染透张蕴古鲜血的青石板缝隙时 ,那刺目的痕迹早己被冲刷殆尽 。唯有刑场旁边 ,那块新立的 、铭刻着《五复奏诏》全文的石碑 ,在融雪的湿气中 ,显得愈发冷冽坚硬 ,散发着森然的法度威严 ,无声地警示着后来者 。
天机阁顶 ,万千铜镜组成的阵列依旧在无声运转 。镜面流淌的光影 ,交织成一幅波澜壮阔的贞观五年图卷 :
岭南冯盎大捷的露布与洛阳宫九成宫重修的巨大木料图样交相辉映 ;
新贡院内 ,为糊名誊录而点燃的油灯彻夜不熄 ,映照着书吏们专注的脸庞 ;
渤海国的海港 ,巨大的商船正装载着一箱箱崭新的 、封面印着拼音符号的《千字文》 ,即将启航 ,将文明的种子撒向更远的地方…
楚王府书房内 ,炉火温暖 。李宽展开一封刚由青鸾送抵的素笺 。上面的墨迹力透纸背 ,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锋芒 ,正是邹雅婷的手笔 :
“门阀千年之溃 ,非在刀兵相加 ,而在笔墨浸润 。水滴石穿 ,星火燎原 ,其势己成 ,静待春雷 。”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朱雀大街上 ,隐隐传来了新科进士们簪花游街 、意气风发的踏歌声 。那欢快的调子 ,穿越千年的时空尘埃 ,竟与李宽意识深处某个遥远未来的旋律隐隐相合 ,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回响 。
最高的那面窥天镜中 ,清晰地映出两仪殿内的景象 。李世民独自坐在御案后 ,指间的朱笔悬停在最新呈上的《贞观五年科举报录》上 。那奏录中 ,“寒门取士西十七人”一行字 ,如同跳动的火焰 。一滴饱蘸的朱砂 ,如同凝固的血珠 ,在笔尖微微颤动 ,最终不堪重负 ,悄然坠落 。
“嗒 。”
那滴朱墨 ,不偏不倚 ,正正坠入“寒门取士西十七人”的字缝之间 ,迅速晕染开来 ,像一滴血 ,渗入了帝国的肌理 。
五复奏的慎刑诏令 ,与寒门子弟跃过龙门的点点星火 ,己在贞观五年这场初雪消融的寒冰之下 ,汇聚成一股无法阻挡的暗流 ,奔涌向前 ,势必将冲刷出大唐崭新的河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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