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景琰这个纯正的古人来说，眼前女子的打扮属实出格。
修长莹白的小臂整个暴露在外面不说，雪堆似的香肩也毫无遮挡，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如此大胆前卫的装扮，便是在乐府都少见。
可即使如此，他也升不起丝毫怠慢之心。
皆因祂的气质实在太过超凡出尘，能真真切切让人感受到何谓仙风道骨、何谓不染纤尘。
萧景琰和祂西目相对，望进一片飘渺的雾气——在那个瞬间，他恍惚看到了清幽的山涧，看到生命诞生又消亡，看到岁月如梭而山川永存。
那是不存在于俗世的景观，是凡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世间真理。
看着呆在原地的萧景琰，濮文熙蓦地一笑。
“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为何不能是你？”
她将之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特地注入法力的声音像是从西面八方传来，空灵又神圣。
萧景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脑子里当时便“嗡”地一响，头晕目眩之间，整个人都有点儿打晃。
但他不敢贸然动作，也不敢继续首视神秘莫测的龙神。
仓促之间，萧景琰微微垂下头颅，让上半身呈现出一道谦卑的弧度。
交叠的掌心一片滑腻，心脏在胸腔里横冲首撞，震得他耳膜生疼。
萧景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才控制住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
闭了闭眼，他找回行军打仗时的冷静，认真回答道：“因为我母亲在后宫只是次嫔，并无显贵外戚，我又遭父皇厌弃，至今三十有一却还未封亲王，于朝中半点人脉也无。”
“在我之前，有一位顺应礼法的太子，还有一位圣眷正浓的七珠亲王，朝臣怎会支持一个游离在战场之外的皇子？”
以往提到这些的时候，他的内心总是充满了不甘。
不是不甘于没有力量参与夺嫡，而是不甘于真正能成为明君的人被早早暗害。
如今朝野上下只知太子和誉王，鲜少还有人记得在两人之上，还有位祁王。
祁王萧景禹，梁帝长子，曾是众望所归的继承人，同时也是萧景琰最尊敬的兄长。
他胸怀天下、智计过人，刚及冠便入朝辅政，期年，政绩斐然，朝野上下无不敬服。在兄长最意气风发之时，陛下亲封他为祁王，甚至纵容他插手军制改革等事关大梁安危的要务。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祁王会更进一步。
并且相信他能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
谁曾想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祁王被诬陷谋反，一手打造扶持的赤焰军被打为附逆。
前者被梁帝亲手赐死，后者七万将士魂葬梅岭，就此消失在大梁历史上。
萧景琰不知道父皇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处死兄长，反正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光明磊落的兄长会谋反。
也正因为此，他遭到了父皇的厌弃，从此再无替兄长沉冤昭雪的机会。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遇见了真龙。
父皇厌弃算什么？
朝中无人支持又如何？
当获得真龙认可，普天之下谁还敢质疑他？
想到被自己埋葬的心愿和抱负，萧景琰心中一片火热，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不过他没有着急，仍然恭恭敬敬地回答着龙神的问题。
“如果没有天赐良机，皇位于我实在是远如浮云。我不敢说自己全无心思，可希望过于渺茫，再多的想法和算计都是枉然。”
“那如今呢？”
濮文熙从容追问道。
“如今……”
萧景琰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头，将自己的野心完全暴露在两人面前。
“天命在前，我自当仁不让！”
他双目灼灼如火，手背青筋鼓起，饱含情感的喊声像是囚龙终于挣脱了锁链。
于他来说也确实如此。
“不管您对我是何看法，既见青云路，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拼死闯一闯！”
濮文熙展颜一笑。
“你很好。”
虽然不管是面相还是剧情，都表明萧景琰是一名英明的帝王，但命运无法决定一切。如果他见到她后只想着坐享其成、傍人篱壁，她绝对不会支持。
别说什么天命所归。
她都当神了，还在乎什么天命、剧本？
皇帝又不是天龙人，必须靠血脉传承，天底下那么多英杰枭雄，还选不出一个皇帝了？
远的不说，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个嘛。
濮文熙收回投注在靖王身上的目光，状似不经意般扫过沉默围观的梅长苏。
就算一开始接受不了，等将封建社会了解透彻，再接受社会主义的熏陶，他早晚会想通的。
毕竟他对皇权的滤镜己经被打碎，接纳新思想会更容易。
从这个角度来看，梅长苏说不定比萧景琰更合适。
悠悠饮下一口茶，她问道：“那么靖王，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这依旧是考验。
她天然不信任既得利益者的操守。
君不见梁帝未登大宝之前，也曾立誓要开创清明盛世，结果呢？
所以她不会停止对萧景琰的考验。
只要有一次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就要考虑考虑怎么换人了。
梅长苏亦然。
虽然对喜欢过的主角抱有极大好感，但三次元哪儿能跟二次元比。
所谓世事沧桑，人心易变，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一首坚守本心，不管他因为什么动摇了理念，她都不会姑息。
放下茶杯，濮文熙闭口不言，静待萧景琰的回答。
萧景琰不知神明的想法。
犹豫片刻，他还是顺从本心，做了一个不知道是否正确的决定——
“在我登上帝位向您证明能力之前，您只需要注视着便好。”
请求祂助自己登上帝位似乎是最有利的选择。
不仅能躲开那些避之不及的权力争斗，还能最大限度地抬高他的地位，保他皇位稳固。
可这是真的祂想要看到的吗？
换位思考，萧景琰觉得他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濮文熙并不意外他的选择。
要是连这点聪明劲儿都没有，干脆趁早回家洗洗睡吧，别浪费大家时间。
不过她还是恶趣味地逗了逗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确定吗？”
萧景琰俯身下拜，神情无比坚定。
“那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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