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园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囚笼。尽管顾淮用墨斗线和香灰封印了那面黄铜镜,但宅子里的阴冷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帛书残片带来的真相而显得更加沉重粘稠。那口被封死的胭脂井,在后院的荒草丛中,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顾淮决定在栖园住下。他在一楼选了间离楼梯和后门都近的房间,简单清扫后,在门窗和床周都谨慎地布置了墨斗线和符箓——用的是老烟鬼那里换来的更古老的符纸和朱砂。他需要就近观察林薇的状态,保护她,同时也需要时间研究那帛书残片,寻找破解之法。
林薇则陷入了更深的焦虑和一种奇异的身体变化中。含过顾淮给的药片后,那失控的暂时被压制,但一种更深沉、更持续的燥热感却在她体内盘踞下来,如同地底暗流。后背肩胛骨之间的井字形灼痕,变得异常敏感。白天还好,只是微微发热发痒,但一到夜晚,尤其是靠近后院或者独自一人时,那灼痕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滚烫刺痛!更让她心惊的是,那灼痕的边缘,竟开始渗出极其细微的、胭脂色的血珠!
她不敢让顾淮知道。这变化太过诡异羞耻,像某种不洁的烙印。
夜幕再次降临。顾淮在一楼房间研究帛书。林薇独自在二楼的卧室(己不敢再去那间有镜子的主卧,换到了隔壁)。她反锁了房门,却依然无法获得丝毫安全感。窗外的风声如同呜咽,老宅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背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伴随着一阵阵莫名的空虚和烦躁。
她坐立不安,最终走进浴室,打开了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希望能缓解身体的异样。
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林薇脱下衣服,背对着浴室里那面普通的镜子。她侧过身,艰难地扭过头,想看看后背的情况。
镜子里,水汽朦胧。但在那一片模糊的肌肤上,肩胛骨之间,一个清晰得令人心颤的暗红色井字形印记赫然在目!印记边缘红肿,正缓缓渗出细密的、如同胭脂般的血珠,被水流冲散,在白皙的皮肤上晕开一道道淡粉色的痕迹!
“啊……”林薇倒抽一口冷气,手指颤抖地抚上那灼痛的印记。指尖触碰到渗血的边缘,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同时,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胭脂香气猛地从印记处散发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浴室!
这香气……和井边那粉红雾气的气息一模一样!甚至更浓烈!
就在这香气爆发的瞬间!
“哗啦——!”
楼下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被狠狠打翻!紧接着是顾淮压抑着痛苦的闷哼!
“顾淮!”林薇心头一紧,顾不得后背的灼痛和赤裸的身体,胡乱抓起浴巾裹住自己,拉开浴室门就冲了出去!
她刚冲出浴室,一股强大的、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楼梯口的方向席卷而来!瞬间将她裹挟!浴巾被吹得猎猎作响!那股胭脂香气被阴风搅动,变得更加浓烈扑鼻!
“呃!”林薇被阴风推得一个踉跄,后背的井字痕如同被泼了滚油,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更可怕的是,那股被药片暂时压制的、混乱的之火,如同被这阴风和自身血气彻底点燃,“轰”地一下在她体内炸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狂暴!
视野瞬间被粉红色的雾气充斥!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哭嚎和幽怨的戏腔!苏晚被凌辱、被拖向井口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身体深处涌起强烈的渴望,渴望被填满,渴望释放,渴望……毁灭!
“林薇!别过来!”楼下传来顾淮焦急的厉喝!
但林薇的理智己经被那双重夹击的剧痛和烧得所剩无几!她像一头被激怒又迷失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她要下去!她要找到顾淮!那冰冷的阴风似乎成了她体内邪火的助燃剂!
她冲到楼梯口。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楼下顾淮的房间门敞开着。墨斗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断,散落在地,符箓也被撕碎。房间中央,顾淮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右眼,指缝间竟渗出暗红色的血!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在他面前,一股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胭脂色雾气正翻滚凝聚,隐隐显出一个扭曲的、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轮廓!雾气中,无数只由怨气凝结成的、半透明的手,正疯狂地抓向顾淮!更可怕的是,其中一只枯瘦如鬼爪的手,正死死扼住顾淮的咽喉!正是周世昌的手!
怨气实体化!苏晚和周世昌的怨念,竟在胭脂井阴煞的加持下,短暂地凝聚出了足以干涉现实的形体!
“放开他!”林薇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从楼梯上首接跳了下去!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后背的井字灼痕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仿佛一个燃烧的烙印!体内那被阴风和血气彻底点燃的、狂暴混乱的之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轰然爆发!不再是失控的沉沦,而是变成了一种充满毁灭气息的、赤红色的能量洪流,顺着她的手臂,毫无章法地向前轰去!
“轰——!”
那股赤红色的能量并非实体,却带着灼热的气浪和一种蛮横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震荡感,狠狠撞在那团翻滚的胭脂色怨气上!
滋滋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上!刺耳的腐蚀声响起!那由怨气凝聚的周世昌鬼爪瞬间被灼烧得扭曲涣散!扼住顾淮喉咙的力量骤然一松!顾淮剧烈地咳嗽起来!
翻滚的胭脂雾气也猛地一滞,显露出其中苏晚那穿着嫁衣的怨灵虚影。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之气息的狂暴力量冲击到了,虚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错愕和……痛苦?那赤红色的能量,仿佛天生克制她的阴煞怨气!
但林薇这一击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赤红色的光芒从她后背的井字痕上迅速黯淡下去。那股狂暴的之火宣泄一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脱力感。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林薇!”顾淮强忍着右眼的剧痛和喉咙的不适,猛地扑过去,在她摔倒在地前接住了她。
胭脂色的雾气剧烈波动着,苏晚的虚影怨毒地看了相拥倒地的两人一眼,似乎还想凝聚力量。但就在这时,顾淮染血的右眼猛地睁开!那瞳孔深处,竟闪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金色竖瞳虚影!
“滚!”一声低沉、带着奇异回响的怒喝从顾淮口中迸发!
那团胭脂雾气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瞬间溃散成丝丝缕缕,如同退潮般缩回了后院井口的方向!房间里残留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消散大半。
危机暂时解除。顾淮抱着昏迷的林薇,感受着她滚烫的体温和后背那仍在微微发烫的井字痕,染血的右眼缓缓恢复正常,但眼底深处却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林薇体内爆发出的那股赤红色的力量……是“阳煞”?还是别的什么?她后背的印记……竟然能引动如此力量?
而老烟鬼的警告,此刻如同警钟在他脑中轰鸣——“她身上的东西……比你看到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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