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乌木大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清晨微凉潮湿的空气裹挟着草木气息涌入，冲淡了栖园内部陈腐阴郁的味道。林薇站在门后，带着一夜惊魂后的疲惫和高度戒备，审视着门外的男人。
顾淮。他看起来比从楼上瞥见时更年轻些，约莫二十七八岁。棉麻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帆布包斜挎在肩上，鼓鼓囊囊，似乎装满了书籍和工具。他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后，是一双沉静温和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探究看着林薇。
“抱歉，打扰了。我是顾淮。”他再次自我介绍，声音清晰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特质，“云州大学民俗研究所的。正在进行栖云镇地方古建与民俗的田野调查。看到栖园似乎重新有了住户，冒昧前来，希望能了解一下这座宅院的历史，或许能对保护工作有些帮助。”
他的目光坦荡，没有本地人提及栖园时那种本能的恐惧或忌讳，反而充满了纯粹的研究热情。林薇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可以理解这疯狂处境的人。眼前这个民俗学者，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林薇。”她简短地回应，侧身让开，“请进吧。不过……这里没什么好看的，破败得很，而且……”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有些不太安宁。”
顾淮迈步进来，视线迅速扫过积满灰尘的堂屋、蒙着白布的家具，最后落在通向二楼的楼梯和光线昏暗的走廊深处。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变得更加专注，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一切细节。
“百年老宅，难免有些岁月沉淀下来的‘故事’。”他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却让林薇心头一跳。“‘不安宁’往往源于未知。了解它，或许就能驱散它。”
他随林薇走进相对还算整洁的客厅——这里原本是周家的偏厅，林薇简单收拾过。顾淮放下帆布包，从中取出硬皮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笔。
“林小姐是作家？”他注意到角落书桌上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和散落的稿纸。
“嗯，写点悬疑小说。”林薇含糊带过，不想多谈自己灵感枯竭的窘境。她给顾淮倒了杯水，自己也捧着一杯热水，试图汲取一点暖意。“顾先生对栖园了解多少？关于周家……还有那口井？”
顾淮没有立刻喝水，而是用指尖轻轻着粗糙的陶瓷杯壁，似乎在感受某种温度或质感。他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栖园，始建于清末民初，主人周世昌是当时栖云镇首屈一指的富商，经营丝绸和茶叶，据说还涉及一些……不那么光彩的古董生意。”他语速平缓，带着学者特有的条理，“周家行事低调，但传闻颇多。最核心的，自然是关于后院那口‘胭脂井’的传说。”
林薇的心猛地一紧，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泛白。
“传说版本很多，”顾淮继续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林薇紧绷的手指，“有说是周家姨太太投井自尽，怨气不散；有说是周世昌用活人祭祀邪神；还有更离奇的，说那井通往阴间，是周家借运养命的通道。但所有传说都指向一点——那口井，极凶。”
他顿了顿，看向林薇：“林小姐搬进来后，是否也……感知到了什么？”
“感知？”林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昨夜镜中鬼影、井边失控的、还有那强行塞进脑海的苏晚被凌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这些？他会当自己是疯子。
“只是些老房子常见的怪声怪影罢了。”她最终选择了保留，声音有些干涩，“风声大点，木头开裂的声音都挺吓人。”
顾淮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悉她拙劣的掩饰，但他并未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老宅的声学结构特殊，加上木质构件老化，确实容易产生异响。不过……”他话锋一转，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物件。
打开软布，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罗盘。盘面是黄铜质地，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刻度，中央的磁针却并非寻常的指南针，而是一根细长的、色泽暗沉如骨头的指针。
“这是家传的老物件，”顾淮解释道，指尖轻轻拂过罗盘边缘复杂的符刻，“对某些特殊的‘场’比较敏感。方才在院中，它的反应……有些异常。”
他将罗盘平放在桌上。林薇屏息看去。只见那根骨针并非静止，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微微震颤，针尖固执地、不停地指向同一个方向——后院！准确地说，是胭脂井的方向！
一股寒意顺着林薇的脊椎爬升。这不是错觉！连这古怪的罗盘都感应到了！
“它……在指什么？”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种能量聚集点。”顾淮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非常规意义上的磁场。更偏向……民间所说的‘阴气’或‘煞气’。”他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后院的方向，“而且，极其强烈，盘踞不散。源头，似乎就在那口被封死的井里。”
他收起罗盘，站起身：“林小姐，介意我去后院看看吗？只是初步观察一下环境。”
林薇犹豫了。昨夜那粉红雾气带来的恐怖体验还历历在目。但顾淮的专业和冷静，以及他手中那指向井口的罗盘，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他真的能看出些什么？
“好……好吧。”她艰难地点头，也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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