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叠峰的积雪刚化,溪边的忘忧藤就冒出了新芽。
苏灵犀蹲在石滩上磨剑时,发现剑身映出的倒影里,自己左眼下方多了颗浅红色的狐形胎记。
这是入春后的第三处异状,前两次是指尖长出的半透明绒毛,以及月圆之夜能听懂松涛里的狐语。
"又在偷看?"她头也不回地挥剑,木剑劈开的气流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
白毛狐狸从絮状物里钻出来,嘴里叼着条尺把长的红尾鱼,金绿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映着她腰间的狐火玉……
那上面己裂了六道纹,像极了狐狸的爪痕。
清虚道人留下的木剑突然发出嗡鸣。
灵犀抬头望向观外,只见东南方的天空飘来片诡异的黑云,云絮边缘泛着青紫色,正是妖邪临世的征兆。
她猛地站起身,剑穗扫过忘忧藤的花苞,竟溅出几点暗红的汁液。
卯时三刻的晨课刚起,灵犀就觉得观内竹影歪斜得古怪。
往常随风轻摇的竹叶,此刻在窗纸上投下的竟是张牙舞爪的鬼面,檐角铜铃发出的也不是清响,而是婴儿般的啼血声。
她掐诀念动《清心咒》,指尖刚凝出半朵灵力莲,就见香炉里飘出的青烟骤然化作吊死鬼的青面。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语念至第三遍
木剑突然自己出鞘,剑身映出的不是道观飞檐,而是乱葬岗的枯骨堆。
灵犀猛地咬破舌尖,血珠喷在剑身上的刹那,整座清灵观突然剧烈摇晃……
梁柱间渗出暗紫色的粘液,顺着雕花木窗往下淌,竟凝成无数只扒着窗户的鬼手。
"是秽气妖!"守观的黄皮子精从供桌下窜出来,尾巴尖的毛都炸开了,"它在吸食观里的护山大阵!"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窗纸"噗"地破开!
团黑雾卷着腥风扑来,里面隐约有张腐烂的女人脸,七窍淌着黑血朝灵犀咧嘴。
灵犀拧身避过,木剑却在此时卡住鞘口。
她余光瞥见白毛狐狸从梁上跃下,前爪竟按着块燃着的符纸——那是清虚道人留下的"破妄符"。
妖邪似乎极怕狐族,黑雾翻涌间竟退出三尺,女人脸在雾中扭曲成狰狞的狼首。
"原来你和狼妖是一伙!"灵犀怒喝,指尖狐火"噗"地燃起。
她胸口的狐火玉突然发烫,六道裂纹同时亮起,竟在空中投影出狐母洞的景象:
红嫁衣女子被铁链锁在石柱上,而眼前这团黑雾,正绕着她的脚踝嘶嘶作响。
"找死!"秽气妖猛地分裂成七团黑雾,每团里都浮出半张腐烂的人脸。
灵犀只觉丹田翻涌,狐丹与凡人血脉剧烈冲突,喉间涌上腥甜。
千钧一发之际,白毛狐狸突然张口一咬,竟将最前排的黑雾吞了下去,随即在地上痛苦打滚,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
"阿狸"灵犀失声尖叫。
狐火玉突然脱离腰带,悬浮在她掌心爆发出强光,六道裂纹化作六条白狐虚影,绕着她的手腕凝成火焰护腕。
她想起清虚道人临终前塞给她的兽皮卷,咬破指尖按在剑脊上,用血画完最后一道符的瞬间——
木剑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声响,剑身浮现出狐母洞顶的钟乳石纹路。
灵犀挥剑斩向妖邪,白狐虚影随着剑势扑出,每道狐火都烧得黑雾滋滋作响,露出里面蜷缩着的半具狼尸——
它后腿上赫然有道月牙形的伤疤。
妖邪临死前发出尖啸,黑雾炸开时溅在灵犀手背上,竟烧出个狼头形状的焦痕。
她忍着剧痛捡起妖邪遗落的骨笛,笛孔里滚出半张残破的兽皮——正是狐母洞那卷记载内丹心法的古籍!
只是这半卷上多了行血字:"忘川渡者,需以心头血融三劫狐火。"
白毛狐狸,突然用脑袋顶她的手心。
灵犀低头看见它嘴角渗着黑血,却固执地叼来溪边的忘忧花。
花瓣触到她手背上的狼头伤疤时,竟发出"滋啦"的灼烧声
焦痕里渗出的黑气遇花即散,露出底下淡红色的狐形胎记。
"原来...你早就知道。"
灵犀抚摸着狐狸焦黑的皮毛,突然想起三年前老乞丐说的话。
她从怀中掏出清虚道人留下的酒葫芦,拔掉塞子的瞬间,里面滚出的不是酒水,而是枚染血的狐牙——
牙尖刻着个细小的"青"字,正是狐母名字的最后一笔。
观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灵犀提剑出门,只见山脚下站着十几个穿黑衣的道士,领头那人腰间挂着串狼牙,正是当年在狐母洞见过的狼妖化身。
他举起手中的骨笛吹响,清灵观西周的忘忧藤突然疯狂生长,紫色花穗间竟裹着无数具干尸,全是这些年失踪的香客。
"交出狐丹,饶你全尸。"
狼妖狞笑时,灵犀手背上的伤疤突然发烫。
她看见白毛狐狸昂首发出狐嚎,周围密林里奔出上百只狐狸它们齐刷刷跪伏在地,额头抵着泥土——
而灵犀的影子在日光下被拉得老长,竟显出九尾白狐的轮廓。
木剑在她掌心震动,剑身上的符文连成一线,指向道观后那堵刻满符咒的石崖。
当灵犀的指尖触到崖面时,所有符咒突然亮起金光,组成了幅动态画卷:
红嫁衣女子将婴儿放进忘川河,而岸边的道士正挥剑斩向狼妖,他后颈的月牙形伤疤与清虚道人如出一辙。
"师父...你到底是谁?"
灵犀喃喃自语,狐火玉突然从胸口飞出,悬在石崖前爆出强光。
那些符咒如活物般游动起来,最终在中央凝成三个字——"忘川渡"。
而狼妖的骨笛声不知何时变了调子,竟与当年李半仙临死前念的咒文一模一样。
第一滴雨落下时,灵犀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石崖积水里。
那倒影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狐火,而眉心的红痣正渐渐扩大,化作道火焰状的血纹。
白毛狐狸突然咬住她的裙摆往崖后拖,那里竟藏着个被藤蔓掩盖的洞口,与狐母洞的入口分毫不差。
洞内没有钟乳石,只有口冒着寒气的古井。井沿刻着圈残缺的符文,灵犀刚看清其中一个"青"字。
狼妖的骨笛声就追了进来,震得井水泛起黑色涟漪。
她摸出怀中的兽皮卷,血字突然渗出红光,与井中倒影连成一线—……
水面上浮现出的,竟是清虚道人变作白狐的模样,正将枚内丹塞进婴儿口中。
"叛徒!"狼妖的怒吼震落碎石。
灵犀这才明白,师父后颈的月牙形伤疤不是叛徒烙印,而是为了压制狐丹与人血冲突留下的封印。
她将狐火玉按在井口,六道裂纹同时发光,井水竟化作血色漩涡,映出忘川河上的奈何桥。
白毛狐狸突然跳进井中,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狐族密语。
灵犀听懂了——这口井是青丘狐族的转生通道,而她的第九劫。
必须在满月夜带着三劫血印走过奈何桥,用狐丹点燃忘川水,才能救回被锁在彼岸的家人。
狼妖的骨笛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那些干尸顺着藤蔓爬进洞来,腐烂的手指抓向灵犀后颈。
她猛地转身,木剑划出的弧光中,竟浮现出清虚道人教她的第一式剑招。
当剑尖点在狼妖眉心时,对方脸上的人皮突然剥落,露出与狐母洞骸骨的狼头面具。
"原来...你就是当年夺丹的狼妖。"
灵犀的声音发颤,却稳稳刺出第二剑。
狐火玉在她身后爆发出强光,六道裂纹化作六条火狐,分别咬住狼妖的西肢与头颅。
白毛狐狸趁机扑进血涡,用利爪挖出狼妖藏在喉间的内丹——那上面赫然刻着个"灵"字。
洞外的忘忧藤突然全部枯萎,紫色花穗落地成灰,露出被包裹的清灵观匾额。
灵犀接过白毛狐狸叼来的内丹,发现上面的刻痕与狐火玉的裂纹完全吻合。
这时她才明白,李半仙说的"应劫"不是劫难,而是狐族圣女的觉醒仪式,每一劫都是在唤醒她血脉里的力量。
当第一颗星子出现在洞口时,灵犀将两枚内丹同时按在石崖上。
符咒亮起的刹那,她看见清虚道人站在奈何桥头向她挥手,
而桥对岸的忘川水里,无数白狐虚影正托着件红嫁衣缓缓上浮。
她摸了摸手背上逐渐淡去的狼头伤疤,那里己变成枚真正的狐形胎记,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红光。
白毛狐狸突然发出急促的叫声。
灵犀转身看见洞壁渗出金光,浮现出青丘狐族的族规——
"圣女归位之日,当以三劫血火,焚尽忘川彼岸"。
她这才想起兽皮卷上的最后一句:
"九岁劫满,若能渡桥,便不再是半人半狐,而是真正的青丘帝女。"
山风吹过洞口时,带来远处道观的钟声。
灵犀将木剑插入腰间,狐火玉自动飞回领口,第六道裂纹在月光下闪了闪,竟与白毛狐狸尾巴尖的白斑连成一线。
她知道,距离九岁的满月夜还有三年,而忘川渡的奈何桥,才是她作为苏灵犀的最后一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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