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王都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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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王都的囚笼

 

自北境南征大军,兵临王都城下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但这十天,对于城内城外的所有人来说,却比十年还要漫长。

城外是北境大军那连绵不绝,秩序井然的巨大营地。

它就像一座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钢铁城市,安静地匍匐在王都的脚下。

没有声嘶力竭的叫骂,没有急促的战鼓,更没有投石车与攻城锤的轰鸣。

有的只是数十万士兵,在各自的营区内,进行着日复一日,沉默而高效的操练。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意志坚如钢铁。

这支大军就像一只极具耐心,来自北境的史前巨兽,它只是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用一双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猎物。

这种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远比任何直接血腥的攻城,更让王都感到窒息。

南征军的中军大帐内,索拉雅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战局。

她身后的几位军团军官,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总元帅阁下。”

一位独眼的军官,沉声说道。

“我们的斥候已经探明,城内的守军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国王的暴政,已经让许多人离心离德。”

“我们为何还要在此等待?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愿亲率军团破城,三日之内,必定将永冬的战旗插上城头!”

“是啊,总元帅!”

另一位将军也附和道。

“迟则生变!我们应该趁着大胜之威,一鼓作气,拿下王都!”

索拉雅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那双美丽的异色瞳,望向了帐篷之外,那片被云层遮蔽的天空。

在那片云层的更高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说的是凡人的战争,而我们正在进行的是神的棋局。”

“吾主的意志,并非要我们去征服,一座伤痕累累,充满了仇恨与反抗的城市。”

“他想要的,是一座完好无损的,能够立刻被纳入新秩序的王国心脏。”

“我们不是来毁灭的。”

索拉雅的目光,再次落回沙盘上,那座代表着王都的精致模型。

“我们是来等待的,等待城内那颗早已腐烂的果实,在它自己的重压之下,自行从树上脱落。”

她的话让军官们陷入了沉思。

他们逐渐明白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早已注定。

而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最小的代价,去收获那最完美的战果。

城外的沉默是猎人的耐心。而城内的疯狂,则是猎物最后的挣扎。

王宫深处,国王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亚瑟的军队,不来攻城?

这种未知的沉默等待,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让他感到恐惧。

在他那早已被偏执与妄想占据的脑海中,他将亚瑟的这种围而不攻,解读成了一种最恶毒的阴谋。

“他在等!他一定是在等!”

在空无一人的寝殿内,国王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

“他在等城内的那些叛徒,为他打开城门,他在等那些该死的,吃里扒外的蛀虫,将我的王冠,亲手送到他的面前!”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看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像是随时会拔出匕首,刺向自己的刺客。

曾经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近臣,在他看来都像是在用虚伪的笑容,掩盖着背叛的阴谋。

“叛徒!你们都是叛徒!这座城市,到处都充满了叛徒!”

在一次将所有侍从都赶出房间后,他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发出了疯狂的咆哮。

这股无处发泄的猜忌与怒火,最终,化作了一道道冰冷,而残酷的命令。

从王宫深处,传遍了整座城市。

“传我旨意,立刻关闭王都所有城门,从即刻起,许进不许出,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

“命令雄狮之爪秘密部队,全员出动,给我全城搜捕,任何与克里斯特家族,与北境有过任何来往的。”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一律给我抓起来,打入黑牢,严刑审问!”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随着国王的命令,一场血腥的恐怖浪潮,瞬间席卷了整座王都。

那些被称为雄狮之爪的秘密部队,如同黑夜中的鬣狗,开始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肆意地搜捕着他们的猎物。

深夜,城南。

一位小有名气的珠宝商,因为在半年前,曾与北境的商队,有过一笔生意往来,便被雄狮之爪破门而入。

在他的妻子与儿女的哭喊声中,他被冠以通敌的罪名,强行带走。

从此,人间蒸发。

城西,一位在贵族圈内,颇有声望的子爵,只因为在一次宴会上,曾公开赞扬过亚瑟公爵的军事才能。

便在第二天,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家的书房之中。

王室给出的官方解释是畏罪自杀。

短短数日之内,便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贵族家庭,以及数百名无辜的商人与平民,在这场疯狂的清洗中家破人亡。

一时间,整座王都人人自危。

曾经那座繁华、充满了生机的王国都城,在国王的疯狂之下,变成了一座充满了猜忌与恐惧的死亡囚笼。

然而,国王的暴政,在制造恐惧的同时,也为他的敌人,提供了最肥沃的土壤。

在王都一座毫不起眼,伪装成酿酒作坊的秘密据点内。

克里斯特家族的族长,格里高瑞侯爵,正冷静地听取着手下密探们的汇报。

“父亲。”

他的次子,一位同样精明干练的中年人,汇报道。

“国王的清洗,已经让城内所有中立派的贵族,都人人自危。”

“我们的人已经成功地,与城防军东城门的卫队长塔伦斯,取得了联系。”

“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效忠,但他承诺,在关键时刻,他的城门会因为机械故障,而无法关闭。”

格里高瑞侯爵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国王正在亲手,将所有可能的朋友,都推向我们的怀抱,他的疯狂,就是我们最好的盟友。”

“宣传方面,进行得如何?”

他又继续问道。

“一切顺利。”

次子回答道。

“我们收买了城内所有的吟游诗人,以及大部分酒馆的说书人。”

“现在民间流传的,早已不是国王那套讨伐叛逆的官方说辞了。”

此刻的王都民间,正流传着两个版本的故事。

一个是关于国王的。

故事里,国王被描绘成一个嫉妒贤能、残暴不仁,因为恐惧北境公爵的功高盖主,而悍然发动内战的暴君。

城外的大军,不是叛军,而是被暴君逼上梁山的义军。

另一个,则是关于亚瑟的。

故事里,亚瑟被描绘成一位受神明眷顾,近乎完美的英雄。

他治下的北境,是一个没有饥饿、没有压迫、人人安居乐业的理想国度。

他南下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解放所有,生活在暴政之下的王国子民。

他和他那支能战胜神明的军团,是前来终结这个黑暗时代的晨光。

“很好。”

格里高瑞侯爵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继续行动下去,我们要让王都的所有人,都在心中形成一个共识。”

“城外的不是敌人,而是希望,城内的不是国王,而是囚笼的看守。”

“我们要让他们的内心,比我们的大军更早地,攻破这座城市的城墙。”

“当民心与士气,都彻底崩塌之时,便是我们,为我们的新王,献上这座都城之日。”

城外是北境那沉默如山,秩序井然的数十万大军。

他们围而不攻的策略,如同一根越收越紧的绞索,无时无刻不在勒紧着,城内所有人的脖颈,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城内则是国王日渐癫狂的,毫无理智的血腥清洗。

越来越多的贵族与富商,在通敌的罪名下,被雄狮之爪秘密部队,从家中拖走,消失在王宫深处,那不见天日的黑牢之中。

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门可罗雀,曾经辉煌的千年帝都,如今只剩下了一片死寂与恐慌。

国王的暴政,并没有为他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众叛亲离。

他所有的军事力量,所有的政治手腕,在亚瑟那神明般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他所有的希望,如今都寄托在了,那唯一可能的回应之上。

王国最后的守护神,雄狮之灵。

这一日,当又一份关于三座北方城市,联合宣布效忠亚瑟的紧急战报,被呈递到他的御前时。

国王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地崩断了。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再次冲进了那座,冰冷而死寂的始王圣所。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君王的仪态。

他甚至都顾不上,去进行那套繁琐的血祭仪式,便直接狼狈地,扑倒在了那尊巨大的雄狮石像脚下。

他的王冠歪斜地,挂在散乱的头发上,他那身华丽的王袍,也沾满了灰尘。

“我的神啊,我的守护神。”

他的声音不再是请求,不再是控诉,而是一种最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哀求。

“您看到了吗?您难道没有看到吗?城外是那个叛逆,渎神的军队。”

“他们不攻城,他们在等待,他们在等待这座城市自行崩溃,他们在等待我的人民,将我这个您亲手册封的国王绑起来,送到那个新神的面前,作为他加冕的贺礼。”

“我所有的贵族,都在背叛我,我所有的子民,都在畏惧他,我所有的军队,都在他的神威面前瑟瑟发抖。”

“您是这个王国最后的希望了。您是庇佑了我们血脉千年的古老神祇。”

“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您经营了千年的信仰之地,被那个来自北方,根基未稳的后辈所彻底吞噬吗?”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将自己最深的恐惧,与神的存亡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会拆毁您的神殿,他会抹去您的圣名,他会告诉所有的子民,他们的神在面对挑战时。”

“只会像懦夫一样,躲在冰冷的石头里不敢露面,届时您这千年的荣光与信仰,都将化作历史的尘埃啊。”

圣所之内,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这份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嗡。”

雄狮石像的眼眸,缓缓亮起了金色的神火。

那尊巨大的,半透明的光之虚影,再次浮现在国王的面前。

但这一次,祂的虚影显得有些不稳定,光芒也远不如上一次那般凝实。

祂那古老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属于神明的烦恼与挣扎。

“凡人的君王……吾,看到了。”

是的,祂看到了。

祂看得远比任何一位凡人部下,都要更加清楚。

祂看到了那支在神威下,依旧保持着绝对秩序的永冬军团。

祂看到了那些年轻法师们,是如何以一种祂无法理解,但又充满智慧的方式,轻易地化解了祂两位盟友的神罚。

祂更看到了,那位端坐于云端之上的年轻神明,那份深不可测,仿佛早已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从容与自信。

逃避?

祂想过。

作为一尊从诸神黄昏中幸存下来的古神,祂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存的智慧。

但国王最后的那番话,却精准地刺中了祂的软肋。

是的,祂舍不得。

舍不得这片土地上,数千万子民,在过去千年里,为祂贡献的,那如同海洋般浩瀚的信仰之力。

信仰是神明存在的根基。

失去了信仰,神便会陷入永恒的,比死亡更加可怕的衰弱与沉寂。

亚瑟的秩序与守护神权,与祂的王权与守护神权,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

这个王国的信仰,这块巨大的蛋糕,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两位性质相似的神明。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国王的命运,早已与祂的神座深度绑定。

国王若是被推翻,祂这位旧日的守护神,也必将被那位新神,从信仰的殿堂之上,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

退无可退。

“你说的……没错。”

雄狮之灵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与决绝。

“这是吾与他之间,一场关于存在与否的战争,既然无法避免,那便……赌上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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