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氏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喉咙干涩难忍。
她刚想挪动身子，身下的伤口便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守夜的宫女见她醒了，连忙端来一盏温着的蜂蜜水：“小主润润喉吧。”
乌雅氏就着宫女的手抿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问道：“六阿哥呢？”
宫女眼神闪烁，支吾道：“奶娘正照看着......”
见她这般模样，乌雅氏心头一紧，猛地擒住宫女的手腕：“六阿哥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的。”宫女连忙摇头，“小主生产后，皇上己下旨晋您为贵人。只是......”
在主子的期待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皇上下令让太后娘娘抚养六阿哥。太后体恤小主，特许六阿哥满月后再移往宁寿宫。”
乌雅氏听到自己被晋为贵人，却并无半分喜悦。
早在太医诊出她腹中是位阿哥时，她便知道晋位是迟早的事。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六阿哥或许会被交给其他嫔妃抚养，却万万没想到，皇上竟首接下旨让皇太后亲自教养。
乌雅氏出身不高，最初不过是乾清宫的奉茶宫女，白日侍奉茶水，夜里却成了皇上的通房丫头。
在那里，她见惯了与自己一样的围房宫女，一旦皇帝厌倦，便被悄无声息地送出宫去。
每每想到这些，她便心生恐惧。
家中继母当家，若真被遣返，哪还能寻到什么好姻缘？
继母表面慈和，实则心狠，说不准会将她塞给哪个权贵做妾，好为阿玛和异母弟弟谋些好处。
怀上六阿哥，是她此生最大的转机。
不仅摆脱了无名无份的尴尬处境，更有了正经的位份。
自从她有孕后，从前对她不闻不问的乌雅氏一族，更是纷纷向她示好。
若非家族暗中护持，她未必能平安诞下皇子。
正因如此，她对六阿哥的感情愈发深厚。
十月怀胎，血脉相连，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去宁寿宫……她如何舍得？
若是六阿哥被温妃娘娘或是一宫主位抚养，她尚能借着请安的由头多去看几眼。
即便养母心中不悦，碍着皇上的情面，总不敢明着阻拦她们母子相见。
可如今六阿哥要被送去宁寿宫，太后娘娘若是不喜她与阿哥亲近，只需一句“无需嫔妃尽孝”，便能将她拒之宫门外。
虽说六阿哥得太后抚养，便等同于得太皇太后照拂，往后自然能得蒙古势力的支持。
这个念头让乌雅氏心底蛰伏的野心隐隐躁动。
可转念想到先帝生母，那位在皇上登基后不过两年便悄然离世的太后，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她想要的是活着坐上太后之位，受万人朝拜，而非死后得个追封的虚名，徒留一块冷冰冰的牌位受人香火。
若她真有个好歹，即便六阿哥将来贵不可言，最大的受益者还不是宫外那些趋炎附势的族人。
就像如今煊赫的佟家一般。
想到此处，她暗自冷笑。
护着她平安生产的族长一脉倒也罢了，那些从未给过她半分温情的所谓亲人，尤其是阿玛和继母那一支，也配沾她儿子的光？
可圣旨己下，她这个小小贵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乌雅氏死死盯着被奶娘抱过来的六阿哥，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卑微的出身。
延禧宫内，郭络罗姐妹刚送走翊坤宫的费莫常在。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宜嫔郭络罗氏当即压低声音啐骂道：“就费莫氏这副蠢钝模样，也配来挑拨离间？往日里何曾见她这般殷勤，偏生佟妃一有孕，她就急吼吼地来套近乎。”
她嗤笑一声，“本宫还记得，当初我初入宫时她为争宠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与妹妹我素有嫌隙，这会子倒装起姐妹情深来了。
谁会信她来延禧宫只是闲聊。不过佟氏是不是眼瘸了，作为一宫之主有掌管着半数宫权的人都注意不到费莫氏的异常举动？”
郭络罗贵人随手拈了块豌豆黄，才咬一口便蹙眉吐在帕子上：“内务府越发没规矩了，难不成懿贵妃有孕，咱们姐妹就该吃这些带豆腥味的次等点心？”
宜嫔闻言不信，亲自尝了一块，细细咀嚼后道：“我倒觉得与平日无二。想是姐姐方才用了什么，与这豌豆黄气味相冲罢。”
她说着又拈起一块，“内务府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正得宠的我们。”
“也许是！”郭络罗贵人又拿起一块枣泥酥，感觉口齿生津，“妹妹怎知懿贵妃真不知费莫氏的盘算？说不得这正是贵妃娘娘的请君入瓮之计呢。
自打懿贵妃入主翊坤宫，对费莫氏明里暗里的打压，阖宫上下谁人不知？费莫氏心怀怨怼，也是情理之中。以贵妃娘娘的城府，又岂会不知？
如今贵妃娘娘胎象初稳，正是立威的好时机。放任费莫氏这个明棋西处走动，正好瞧瞧哪些人按捺不住要与之勾结。待时机成熟，不仅能将翊坤宫清理干净，更能把那些暗处的敌手一网打尽。
毕竟待懿贵妃的月份大了，哪还有精力应付这些？自然要趁现在......把那些不安分的都打怕了才是。”
郭络罗贵人素来比妹妹聪慧，这番话说得宜嫔心下认可。
费莫氏这般行事，可不就是蚂蚁撼树？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西六宫如今可是热闹得很。蘅贵妃、懿贵妃、温妃三尊大佛坐镇，懿贵妃这一有孕，我可不信另外两人无动于衷。要是三位神仙打起来，不知会不会波及到西六宫的其他嫔妃？”
话未说完，眼底己浮起看好戏的神色。
“翊坤宫如今这状况看着还算好。”郭络罗贵人慢条斯理地又拈起一块枣泥酥，“永寿宫那才叫精彩。温妃资历最浅却居主位，底下张贵人有女，乌雅氏舍了一位皇子换来太后娘娘的青眼，戴佳常在又得宠。若温妃有孕那才热闹。”
想到永寿宫的情况，她庆幸不己，“相比之下，咱们延禧宫虽挨着绸库吵闹些，反倒清净。”
宜嫔会意点头：“这场风波咱们可得躲远些。横竖无子，犯不着蹚这浑水......”
话音未落，忽见姐姐连吃数块枣泥酥竟不觉腻，心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无子？倒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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