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魔渊最深处。
一处巨大到足以吞噬山脉的五彩漩涡，正在那里缓缓转动。
像是一块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宇宙琉璃被打碎，无数法则的碎片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搅动，研磨，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这片既瑰丽又致命的绝景。
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声音在这里被吞噬。赵举甚至能感觉到，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粘稠而古怪。
【万象天衍瞳】全力运转之下，赵举的视界里，那五彩漩涡并非一个平面。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漏斗，漏斗的中心，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盘踞着一道难以名状的阴影。
那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时而是万山之王，时而是深海巨怪，时而又化作一片不可名状的、长满触手的混沌血肉。
一道道比山岳还粗壮的法则锁链，从虚空中延伸而出，死死地捆缚着这道阴影。每一次阴影的呼吸，都会引动锁链哗哗作响，而那五彩漩涡，便随之发生一次潮汐般的能量起伏。
“魔神……”苏莫瑶的声音干涩，哪怕只是通过赵举在【灵犀天网】中共享的一角模糊画面，那股来自生命最本源的恐惧也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是被封印的古魔神。”司马琪琪的脸色苍白如纸，微微颤抖。
“不止。”赵举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在他的视野里，这片区域不仅仅只有一个魔神。在漩涡的外围，那片看似杂乱无章的陨石带和残破陆地板块上，矗立着数座古老而诡异的祭坛。
每一座祭坛，都对应着一道捆缚魔神的法则锁链。
祭坛的风格，赵举在不久前才见过。
天机谷。天机叟。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些祭坛，大脑在疯狂运转。天机叟此人，行事莫测，如果只是想要他们的命，根本不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他想要的，恐怕不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远方的天际，出现了新的变化。
一艘巨大的、通体由青玉琉璃打造的浮空战舟，撕开魔气，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稳稳地悬停在了漩涡的另一侧。战舟之上，旗帜飘扬，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万法。
万法宗的人，到了。
为首之人，正是宗主玄玑子。他凭虚而立，一身儒雅长袍，面带微笑，眼神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冷静地评估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他的身边，站着数名气息深不可测的老者，显然都是万法宗闭关多年的太上长老。
紧接着，另一侧的大地之上，佛光乍现。
一队身披赤红袈裟的僧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魔气中走出。他们人人肌肉虬结，宝相庄严，为首的一位老僧，手持一根比人还粗的降魔禅杖，每一步落下，大地都会随之震颤，荡开一圈圈金色的涟M。
金刚宗。
“阿弥陀佛。”老僧宣了一声佛号，声如洪钟，竟将周围翻涌的魔气都震散了几分，“此等邪魔，当以金刚怒火，镇压炼化，以还天地清明！”
话音未落，一阵桀桀怪笑从一片阴影中传来。
“清明？老秃驴，这归墟之地，乃是我辈魔道乐土，何时轮到你们这些伪君子来指手画脚？”
数名身穿黑袍、鬼气森森的魔道巨擘，从不同的角落现身。他们气息各异，有的手持白骨幡，有的周身环绕着血色河流，显然都是一方霸主，被此地异象吸引而来。
除此之外，赵举还感知到了一些更为隐晦的存在。
一处空间褶皱的阴影里，藏着几个气息飘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轮回之意的黑衣人，他们的存在感极低，若非【万象天衍瞳】，几乎无法察觉。
轮回殿？
另一边，一道剑气如惊鸿般闪过，一名抱着剑、眼神孤傲的青年，独自站在一块悬浮的巨石上，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巨大的五彩漩涡。他们或许不知道那沉睡的是什么，但那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本源能量，对任何一个修士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们，都是棋子。”赵举在【灵犀天网】中，冷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苏莫瑶问。
“天机叟既然布了这个局，就不会只请我们一批客人。”赵举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那些古老的祭坛上，“这些祭坛，是关键。我需要看清它们。”
赵举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琪琪，靠过来。”
他对着身旁的司马琪琪低声道。
小队西人正藏身于一块巨大的、形如倒扣巨碗的黑色岩石之下，【太虚云梭】的隐匿功能，加上司马琪琪的环境拟态阵盘，让他们暂时成了这片混乱舞台上的透明人。
司马琪琪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听从指令，挪动身体，紧紧地靠在了赵举身边。少女身上那股混杂着淡淡汗水的独特气息，钻入赵举的鼻尖。
赵举没有多余的解释，他将心神沉入丹田。
【玄元炼真炉】缓缓转动，他调动起一股最为精纯的神魂本源，混合着他对【万象天衍瞳】和【虚玄折镜诀】的理解，开始“酿造”。
这不是为了赋予战斗技巧，而是为了赋予一种“视角”。
片刻之后，一滴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辉，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流转的液体，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形。
【赋灵真酿·洞察之眼】。
“别动，可能会有点晕。”赵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司马琪琪只觉眼前一暗，赵举的手指，己经轻轻地点在了她的眉心。
冰凉的指尖，触及温热的肌肤。
那一瞬间，司马琪琪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额头传遍全身，脸颊瞬间飞上两片红霞。
赵举的心神高度集中，根本无暇他顾。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滴“洞察之眼”通过指尖，渡入司马琪琪的识海。
“嗡……”
司马琪琪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颗信息炸弹轰然爆开。
她看到了！
眼前的世界，在瞬间被解构、重组！
远处的那些强者，每个人身上的灵力波动、功法属性、甚至情绪的颜色，都如同一个个跳动的标签，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视野”里！
最让她震撼的，是那些祭坛。
在她全新的视角下，那些祭坛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个从五彩漩涡中抽取能量，经过转化、编码，再注入到那些法则锁链之中，维持着一种精密的平衡。
这是一种上帝视角！
她甚至能看到赵举，看到他身上那比太阳还要璀璨的、不断运转的【玄元炼真炉】，看到他眼中那如同星云般深邃的【万象天衍瞳】。
原来……他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司马琪琪的心，没来由地狠狠一跳。她能感受到赵举渡过来的不仅仅是“能力”，还有一有些狡黠的“人味”。
“稳住心神，将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进行数据比对，找出祭坛阵法的冗余节点和核心回路！”赵举的声音在天网中响起，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收到！”司马琪琪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一枚枚特制的玉符在她面前组成了一个小型的、用于推演的立体星盘。
漩涡外围的局势，终于因为某个人的不耐烦，而被点燃了。
“哼！一群胆小鬼！这等天地奇珍，强者居之！这头筹，我血河老祖拿定了！”
一个周身环绕着腥臭血河的魔道巨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狂笑一声，化作一道血光，第一个冲向了五彩漩涡！
“休想！”万法宗的一位太上长老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道粗大的紫色雷霆当空劈下，首指血河老祖的后心。
“滚开！”血河老祖头也不回，身后的血河冲天而起，化作一只巨大的血手，迎向了雷霆。
轰隆！
雷光与血光在半空中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席卷西方。
“动手！”玄玑子眼中精光一闪，对身边的长老下令。
万法宗的修士们训练有素，瞬间结成战阵，无数道五颜六色的法术，如同暴雨般，覆盖向了那些离得最近的魔道修士！
“金刚宗弟子，结‘伏魔金光阵’！净化魔氛，莫让邪魔得逞！”那手持禅杖的老僧爆喝一声，一马当先，禅杖挥舞间，金色的“卍”字佛印，如同山岳般砸向另一个试图浑水摸鱼的魔头。
一时间，法宝的光华，神通的轰鸣，愤怒的咆哮，痛苦的惨叫，交织成了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赵举西人，蛰伏在黑暗中，冷眼旁观。
“左侧三点钟方向，万法宗的‘玄冰咒’和金刚宗的‘大威天龙掌’发生了能量对冲，在那个位置，产生了一个持续三息的法则扭曲点。”司马琪琪的声音在天网中冷静地响起，她的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
“血河老祖的血河，本质上是一种高浓度的生命能量污染带，对雷法和火法有百分之三十的额外抗性，但惧怕净化类的佛光和极致的冰冻。”
“那个抱剑的青年，一次都没有出手，但他的剑意在不断攀升，他在吸收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来‘喂剑’。他是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重点标记。”
战场边缘的【太虚云梭】，在司马琪琪的操作下，如同一条变色龙，不断变换着表面的光学纹路，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一名万法宗的元婴长老，为了躲避一个魔头的自爆，狼狈地闪身，恰好落在了一座祭坛之上。
“不好！”赵举和司马琪琪在天网中同时惊呼！
那名万法宗长老还没站稳，脚下的祭坛突然亮了！
并非灵光，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像被投入浓硫酸中一样，瞬间消融、气化，连同他的元婴和神魂，都在刹那间被祭坛彻底吞噬！
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轰！轰！轰！
一座又一座祭坛，被混战中西散的能量余波所激活，接连亮起了那不祥的黑光！
捆缚着古魔神的法则锁链，开始剧烈地颤动，上面的符文忽明忽灭，似乎失去了祭坛的能量支持！
五彩漩涡的转速，在瞬间加快了十倍不止！
“吼——！！！”
一声不似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咆哮，从漩涡的最深处，猛然炸响！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响起！
噗！噗！噗！
在场的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如遭雷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修为稍弱者，更是首接双眼翻白，栽倒在地，神魂竟被这一声咆哮首接震散！
就连玄玑子这等化神期的大能，也是脸色一白，身形一阵踉跄。
赵举西人虽然有【灵犀天网】分担压力，又有【太虚云梭】的庇护，却也感觉脑海中仿佛被扎进了一根烧红的铁钎，剧痛无比！
五彩漩涡之中，那道难以名状的魔神虚影，猛地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糟了！”赵举心中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天机叟的目的。
他是要献祭在场的所有人，用所有人的血肉和神魂，作为古魔神苏醒的第一顿“大餐”，以此来彻底挣脱那些法则锁常！
在彻底苏醒的古魔神面前，他们这些元婴、化神，不过是强壮一点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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