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风还未静。
林嘉仪一回到府中,便被丫鬟催着换了湿衣,披了干净外衫,又送来一碗姜汤,软声劝她喝下。她低头捧碗,指尖触着瓷壁温热,脑海中却仍停留在巷口那一幕。
那柄伞下的沉默与温柔,那句“姑娘值得我好好说话”,连同他回身前那一眼未尽的目光,仿佛还清晰挂在她眼前。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姜汤放到一旁,踱步走入自己屋中。
纱帐微垂,桌前烛火尚明。她坐在案边,本想翻阅书卷,却一伸手,便触到抽屉里夹着的一张折好的笺纸。
那是前几日她不小心写下的,只寥寥几字——却尽是心事。
她当时拿笔练字,心神却不知怎地出了岔,落笔落到了那人的名字上——“萧庭云”。
墨迹清朗,笔锋禅意尽显,一看便知并非练字那般冷静工整,而是情不自禁的一笔心动。
林嘉仪抿唇,犹豫片刻后,还是将纸轻轻展开,望着那几个字愣了神。
可她还未细想,一个脚步声突然靠近门边。
“嘉仪?”父亲林太傅的声音响起,伴着门扉微响,“你回来了?我听说你淋了雨,过来看看。”
林嘉仪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手忙脚乱地将那张纸揉作一团,塞入袖中,掩了神色起身:“父亲。”
林太傅迈步进屋,眼神温和,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她微红的面颊:“怎么面上还有些发热?没事吧?”
“无妨,只是风吹了些,不碍事。”她低头答道,努力让语气平稳。
袖中那团纸尚带余温,仿佛藏着她此刻最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
林太傅又看了她两眼,确认她无恙,才叮嘱道:“秋雨乍起,记得避寒,别再着凉。你母亲还在后厅,你若歇下便去说一声。”
“女儿知道。”
林太傅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首到门扉合上,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将那团揉皱的纸悄悄取出,攤平在手中,指腹划过那墨迹模糊的字眼,神情忽而复杂。
她本不该这样在意的。
他不过是个游商出身,身无官职,没有背景,且行踪不定,向来不拘名利,不拘权位。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仿佛在她的世界里落了根。
一眼,一言,一场雨,便足以将她扰乱。
她又轻声叹息,将纸收进抽屉最深处,压在一摞旧书下,仿佛这样藏着,就能藏住那一点摇摇欲坠的心动。
可心,怎是能藏得住的?
她坐在床前,望着窗外雨后初晴的夜空,思绪飘得极远。
——父亲是朝中重臣,最重门第和出身。她身为林家嫡女,若将来婚嫁,所求的定是一门对等的亲事。
而萧庭云……他到底只是个身份不明的游商公子,再风度翩翩,也不过是一介无籍之人。
她知道父亲绝不会同意。
可心里那一根细弦,却不知何时己被他悄悄拨响,至今还在轻颤不己。
林嘉仪将头埋进膝间,慢慢抱住自己,闭上眼,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那句轻语——
“姑娘若不嫌弃,在下近日常在京中……”
他没有明言心意,却处处留情。
而她也明知这段情,不能轻许,却仍止不住想念。
她忽然想,若他明日真的出现在茶肆,若她再路过……她,会不会真的忍不住,抬头看一眼?
茶香未尽,心动己然
雨过天晴,京城街巷也被洗出几分清新。
林嘉仪心绪未宁,坐在屋中执卷半晌,却一行字也未看入眼。她想出门走走,缓解昨日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丫鬟替她换了常服,束了发,她便出了府,独自去了城东的“半山茶坊”——那里清幽不喧,常有琴师抚琴佐茶,极合她心。
今日茶坊照例雅静,香炉袅袅,一曲《梅雪引》正缓缓流淌于空中。
林嘉仪入座不久,茶甫上桌,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帘外现出。
那人一袭月青长衫,发簪简素,眸光一望即熟——正是萧庭云。
他似也有些意外,微愣后便笑了笑,语气自然得仿佛早己料到:“姑娘竟也爱来这处听琴,真巧。”
林嘉仪轻抬眼睫,强作镇定:“这茶坊清静,我偶尔来坐坐。倒是你……怎也来了?”
“我本无事,听友人说此处有曲子不错,便寻来听听。”他坐下时还微侧了身,恰好面向她,“没想到能巧遇姑娘一回,在下真是走运。”
他语气不紧不慢,眉眼温润,像是月光打在湖面上的一点波澜,叫人难以不动心。
林嘉仪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指尖轻捻着杯沿,嗓音微低:“你总这般恰巧出现,难不成……是在刻意寻我?”
话出口,她自己都觉出了几分轻佻与试探,不禁脸颊微红。
可萧庭云却笑了,不急不缓地回:“若姑娘说是在寻,也不算全错。”
林嘉仪心头一跳。
他竟……真的承认了。
她端茶欲掩饰情绪,结果微抬头时,正撞上他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不灼,却带着一丝真切的温柔,仿佛落在她心湖中,泛起一圈又一圈不肯散去的涟漪。
这时,琴师正好歇息,茶坊静得只剩水声与风声。
萧庭云忽然道:“我听你那日谈及琵琶与夜雨之音,心中记了许久。今听这古琴,竟也有些意动。”
“意动?”林嘉仪轻声重复。
“嗯。”他点头,微笑中竟带一分认真,“只是我幼年未曾学过,听得虽多,却不识音律。若姑娘不嫌弃……可否教我一二?”
林嘉仪怔了怔。
她自幼精通琴艺,是府中出了名的才女。然却从不随意授人琴道,今日……竟被他这般问起。
她该拒绝的。可心头那点柔软,仿佛早被他一言扰乱。
她微移目光,似在迟疑,最终还是轻声应了:“若你真想学,我……可教你。”
萧庭云眼底顿时一亮,竟笑得极轻,仿佛这一句应允,是他谋划许久的甘露落地。
从那日起,他便三日一至,五日一来。
不是在茶坊,就是在林府外的琴馆,两人一琴一案,肩侧并坐。
他学得不快,故意犯错时,常要她俯身纠指。她凑近他时,嗅见他衣袍上的清木香,指尖偶触他掌心,总要心跳漏了半拍。
他却总装作不觉,反而神情专注,叫她更无从分辨,到底谁才是那颗先乱了的心。
某一日黄昏,窗外雨丝初落,茶香袅袅,她正欲收琴,他却忽道:“今日姑娘教的‘拂云袖’指法,我总记不牢,不若再教我一回?”
林嘉仪本想回绝,可他眼神太认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执拗。
她低声嗔道:“你分明是故意记不住。”
他却笑着轻声:“姑娘肯教,我便乐得忘。”
她握住他手指时,心跳早己乱作一团,哪还有半分琴师的矜持模样。
她忽而意识到,自己这颗心——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轻轻引向深处。
或许,他不只是来学琴的。
可她,也不只是动心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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