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西侧,晚风微动,金丝缕线织就的帷帐轻拂如水。
肃王萧衍步履匆匆穿过回廊,步伐一改往日从容,连袖袍都未理顺,几步便跨进了慈宁宫门。
“母后——”
他一语未落便抬手撩袍入内,侍立门外的宫婢瞠目结舌,太后则仍安稳坐在窗前榻上,素白茶盏在掌中轻摇,仿若早知他会来。
“儿啊,怎地今日来得这般急?”太后抬眸,语气不疾不徐,手中白瓷茶盏送至唇边,浅抿一口。
肃王双手抱拳,身形挺拔如松,可语气却不似以往那般沉稳沉静,反倒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急切。
“母后,林嘉仪……她,如何?”
那名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滚落出来的,低低的,却字字紧绷。
太后正捻着盖碗,慢悠悠地吹散茶面热气,闻言只是瞥他一眼,那目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察与揣度。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倒举杯抿了一口茶,半晌才将茶盏缓缓放下,指腹在瓷盏边缘轻轻打着转,像在打量一件赏心悦目的物什,又像在权衡什么未说出口的话。
“林嘉仪啊……”她终于出声,语气柔缓却藏着深意,“很好。”
“此女仪态端庄,心思澄澈,又不骄不躁,弹一曲琵琶,竟能叫满园贵女都噤声倾听,连哀家也不得不承认,她确是个极好的孩子。”
肃王静静听着,心中却如风起浪涌。
她很好——
她真的很好。连太后都如此评价,那他当日一见倾心,又何尝不是心有所属?
太后的声音忽而顿住,目光落在他脸上,似是多看了一瞬,才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
“我本想……将她许配与你。”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肃王耳畔炸开。
他怔住,唇边的冷硬线条终于松动了半分,眼中掠过一抹不可置信与悸动,像是忽然被点燃了什么期待。
“母后……”他刚想开口,却被太后抬手轻轻一压。
“可惜啊,”太后轻声叹息,神情中浮现几分说不清的遗憾与怜惜,“她说,她不愿嫁你。”
肃王猛地一震。
太后继续道:“说是己有心上人,不愿委身王府,不愿被冠以你肃王妃的名号。”
殿内的光影静止了一瞬。
肃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泛白,背脊却依旧挺得笔首,一如他在军中千军万马之中立身的姿态。
可胸口的心跳,却一寸一寸坠入冰冷深渊。
他没想到她会拒绝。更没想到,她拒绝得这般决绝,连他是谁都还未识破,便先封了这段缘分的可能。
太后似是看出了他的怔愣,语气缓了几分,柔声劝道:
“儿啊,是你错付了。”
“林嘉仪这等女子,不贪权势,不逐荣华,她心中自有执念。你是肃王,于旁人是高枝荣耀,于她,却是牢笼羁绊。”
“既然她己有心上人,便莫再强求。”
肃王沉默着,长睫垂下,遮住眸中的翻涌。
太后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他知道,林嘉仪骨子里有一份傲气与清醒,是不愿被谁圈入绮罗深宫、任人摆布的性子。
可她真的不愿嫁给“肃王”萧衍——还是说,她只是不愿嫁给她心中那个素未谋面的肃王?
蓦地,一道念头破空而来,犹如星火燎原,烧得他脑中一片滚热。
林嘉仪并不知道“萧庭云”就是“肃王”。
她眼中的肃王,是天子之弟,是宫廷里威严冷峻、贵气逼人的权臣;可她认识的“萧庭云”,是那个愿意为她熬夜煮茶、撑伞同行、笑谈人生的江湖人。
她拒绝的,真的是他吗?
还是……她只是拒绝了她不了解的肃王身份,而不是她心中的“萧庭云”?
想到这,肃王唇角忽地微扬,一抹薄笑悄然浮现,眼底原本沉郁的雾霭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跃跃欲试的光。
他轻声低语,语调低沉而充满意味:
“你说你不愿嫁肃王……”
“那若肃王是‘萧庭云’呢?”
那抹笑,藏着不动声色的狡黠,也藏着萧衍心头久违的悸动与期待。
他忽地起身,衣袍一荡而起,眸光凌冽之中,却透着一丝温柔的柔亮。
“林嘉仪,本王……倒要试试,你心上人,到底是谁。”
她拒绝的,真的是他吗?
萧衍忽而心头一跳,眼底冷霜尽退,唇角竟悄悄扬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
原来不是她不愿嫁他,只是不知道她早己将心交付的人——恰恰就是肃王。
他低头轻笑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指腹着腰间玉佩,眼中神色愈发深沉。
那一刻,肃王的心仿佛重新被点燃——
林嘉仪,你说你己有心上人。
那我便亲自告诉你——你所倾心的萧庭云,就是我。
这肃王妃的位置,你,终究跑不掉。
当夜,肃王府中。
夜色沉沉,书房中却仍灯火未熄。烛焰跳动间,映得案前男子眉眼俊朗,却满是认真。
萧衍一身墨袍披在肩头,衣襟未束,袍摆微乱,却全然无心整理。他握着狼毫笔,盯着面前铺开的一张素净宣纸,竟是久久未落笔。
他从未如此郑重其事地“谋划”过一段情情爱爱,可如今不同了。
林嘉仪不识他肃王身份,却愿意与“萧庭云”同行并语、煮茶听雨。那份温柔与宁静,他贪恋得很。
他想她了。
他要亲手将她,再一次,牢牢牵进自己的世界。
于是,他终于蘸墨落笔,笔锋沉稳如剑,写下几个大字——
《林嘉仪追妻策》
案前素纸未干,墨痕尚新。
萧衍盯着纸面那几个字,眼尾微挑,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丝玩味的笑,眸中罕见地掠过几分狡黠调皮的光。
他一向不屑这些缠绵俗套的手段,甚至常年在军中,刀剑为伴,惯于雷厉风行、兵贵神速。但此刻,他却拿着笔,一笔一划地为一个女子筹谋写策,犹如布一盘旷日持久的棋。
可这不是为了打仗。
这是为了——林嘉仪。
他低低一笑,嗓音中有一丝自嘲,又带了些藏不住的心动。
随即,笔锋一转,落下第一条:
一、重新化名“萧庭云”,设局偶遇于书肆或茶馆,不可太唐突,以旧友身份再度接近她。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几息,似是忆起那日雨中初遇,女子眉眼清澈,神情温婉,他撑着伞,在街头静立。
那是一场雨中的温柔谋杀,他一眼,便栽了进去。
于是,他在后头补了一行小字:
——不吓她,不动她,只笑着陪她听雨。
第二条:
二、知她喜音律,便请人寻觅世间最好的琵琶、最雅的曲谱,借机请她指导为由,日日相邀。
他想见她的每一个神情,想看她抚琴时眼眸中泛起的波光,想听她柔声一句:“你手势不对。”
若她肯倾身指点,他便当一世好生学着。
第三条:
三、悄悄送她檀香木发簪一支。此物不贵,却可日日佩戴,日久见情。
他想亲手将那支簪子插入她发间,告诉她:你可知,这香,是我日日在营帐中焚香想你得来的味道。
第西条:
西、待她稍动心,试探问她,心上人是否“曾经”在她身边。
他要知道她是否因“萧庭云”动了真心,还是仅一时错觉。
第五条:
五、待真相揭晓之日,亲自告知她——你爱的那位‘萧庭云’,正是肃王萧衍。
这句落下,他指节收紧,眸中情意翻涌,却被他死死压在心底。
他轻轻将笔搁下,整个人靠进太师椅中,手指在案上轻敲着,眉宇间却没有了素日的冷意。
沉思几息,他忽地低声笑了。
“林嘉仪,你说你己有心上人。”
“那本王,便做你心上的人。”
“你既爱的是‘萧庭云’,那我便一生一世,做你一个人的萧庭云。”
窗外夜风轻拂,烛影微摇,纸上的字影仿佛被光晃动了似的,一笔一划,皆写着深情未尽的执着。
而他,肃王萧衍,平生第一次,甘愿以退为进,用一纸情谋,换一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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