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芜苑今日春意正浓，枝头新绿，微风轻拂，檐角垂落的风铃随风轻响，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院门前，是皇上亲旨为两位皇嗣建的小小乐园——地面铺了细软的翠绒草，角落里砌了矮矮的围栏，几株新栽的玉兰正吐出嫩蕊。小秋千架着粉绳，摇摇晃晃地悬在桃树之下，春色正好。
沈知微穿着一袭轻烟水色绣莲百褶裙，鬓边挽了芙蓉坠，正立在秋千旁，身姿婀娜，笑意温柔，双手紧握秋千绳索，缓缓推着。
坐在秋千上的，是小公主萧凌雪。
她身着奶黄色绣花裙，小脸雪团子般嫩的，睫毛扑闪，嘴里含着手指，笑得咯咯作响，声音软得像团棉花。
“啊——啊呀！”
她小手扑腾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呀声，脚丫一蹬一蹬的，像只蹦跳的雏鸟，秋千也跟着轻晃。
沈知微听着她的欢笑，也不禁笑出声，伸手护着她的腰身，轻声柔语：“凌雪乖，不许乱扭。母妃在这儿呢，不会让你掉下来。”
另一边，小皇子萧麒正坐在草地上，两只短短的小腿扑棱着，一手拿着绣球，一手还抱着宫人给他的小木马不撒手。
绣球比他脸还大，他抱着球团团转，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前方，嘴里发出咿呀呀的声音：
“阿——嗯！呣——阿——”
他张着嘴，一边胡乱挥着小手，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喝醉的小奶团，歪着脑袋往门外望，一副在找人的模样。
沈知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欲招呼宫人将小皇子抱起，耳边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自远而来。
她回眸望去，只见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自御道而来，步履沉稳，长身玉立。
那是萧凛之。
他今日未穿朝服，而是一袭常服玄袍，外披松青色氅衣，神色闲淡，长发只束半绾，步履不疾不徐，一双丹凤眼中藏着一丝笑意。
而萧麒像是闻到了气息般，忽地咿咿呀呀地朝他爬去，短短的小腿蹬着地，一边爬还一边乐得首拍手。
“呃、呃……呣呀——”
他的声音稚嫩含糊，但带着说不出的兴奋与欢喜，口中虽不能叫出“父皇”，但那眼神里写满了熟稔与亲昵。
萧凛之失笑，几步上前，半蹲下身将小皇子抱入怀中。
“小麒，是不是想念父皇啦？”
他将萧麒抱高高，逗得小皇子在他怀中扑腾手脚，嘴角挂着奶笑，唾沫星子糊了一脸也不管，只咿呀地乐着，手指不停地拉扯他胸口的衣襟。
“嗯嗯——呃啊——”
“好好好，朕的小麒今日这么精神，是不是又闹着不肯午睡了？”
沈知微走近几步，手中帕子轻轻给小皇子擦去嘴角的涎水，忍俊不禁：“他今日在园中玩得欢，连秋千都不要坐，只认得父皇。”
萧凛之将儿子抱入臂弯，侧头看她：“你呢，累不累？这些日子把你忙坏了吧。”
沈知微摇头，眼神落在不远处秋千上的萧凌雪身上。
小公主此时也伸出两只小胖手朝父皇这边扑腾着，嘴里奶声奶气：“阿、啊！”
沈知微见状，忍俊不禁：“皇上再不过去，她怕是要哭了。”
萧凛之将小皇子交予宫人抱着稳妥，旋即走过去，一手抱起小公主，一手拍她背，小姑娘小手扒在他肩头，小脑袋靠着他胸口，很快安静下来。
沈知微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恍若有什么被轻轻触动，漾起涟漪。
这宫廷深墙内，她曾见过无数女子争宠斗妒，却极少见帝王也愿俯身，去抱起自己的孩子，用低柔的语气与儿女咿呀轻语。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缓步走过去，伸手轻抚女儿的额角。
“今日的阳光暖，风也正好，不如中午让孩子们在园子里歇一歇？”
萧凛之一手抱着萧凌雪，一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交缠处，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听知微的。”
他轻声应道，嗓音低沉温柔，带着这世间最隐秘最极致的柔情。
春芜苑内，风吹过榻前帘幔，带来远处玉兰初开的清香。
这是属于沈知微的春天。
春芜苑的东南角有一座玲珑小亭，名曰“听雪亭”，因冬日时西周栽着西季常青的梅树，雪落枝头，景致极美，沈知微初封妃时曾随口取的名，如今倒成了她最喜欢歇息之处。
亭中摆着素竹榻几，一壶新茶正沸，茶香袅袅。
萧凛之抱着小公主安顿在软榻上，随后转身回来，坐在沈知微身旁。
他一手执盏，望着她被风轻拂的发丝，忽然开口道：“知微，你还记得朕昨夜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知微微怔，睫毛轻颤，随即温声道：“记得。皇上说，是关于……太后的？”
她语气小心，并非惧意，而是出于对那个位高权重之人的本能警觉。
萧凛之却笑了，指腹着茶盏边沿，目光落在亭外小皇子踉跄学步的身影上，语气轻松而略带调侃：
“确实是个秘密，只不过——”
他转头望着沈知微，唇角微扬，目光温柔，“朕打算，午膳之后再说。”
沈知微眨了眨眼：“皇上还学会卖关子了？”
萧凛之故作一本正经：“这是天大的秘密，非得你吃饱了饭、歇足了精神才能听。不然你一边好奇一边胃空着，朕怕你夜里要闹胃气，怪朕不体贴。”
沈知微听得轻笑一声，眼波含笑，嗔道：“臣妾若真饿出病来，只怕皇上也只会责怪御膳房。”
萧凛之懒懒靠近，凑到她耳边低语：“那倒不一定，朕多半还是会心疼你……然后再罚你。”
他话中带笑，语气却分外宠溺，带着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私语暧昧。
沈知微轻咬唇瓣，羞得白了他一眼：“那臣妾还是快些吃饭，省得陛下‘罚’起人来没个轻重。”
萧凛之将她的手握住，指尖缠绕她的柔荑，嗓音低柔：“好好吃，乖乖听话。等吃饱了，朕就告诉你……为何太后，会那般偏爱林嘉仪。”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底己不再是笑意，而是带了几分暗沉。
沈知微察觉，却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他，柔声点头。
阳光斜照入亭，风动竹影斑驳，烘托出片刻沉静。
两人就这样对坐，仿佛世间再无旁人，只有他们，和那一点点藏在春日光影下的秘密。
不多时，几名内侍鱼贯而入，将一食盒食盒地摆上了亭中的小几。
沈知微本以为不过寻常几道点心，谁知打开后却是一整套宫宴小席，样样精致得过分。
“这是……”她微怔，看着那一道道摆盘精巧的菜肴，不由抬眸看向萧凛之。
萧凛之唇角噙笑，随手拈了双银筷递给她，语气温温淡淡，却藏不住得意：“都是你爱吃的，朕让御膳房一早就备下了。”
“知微今日辛苦了一早晨，该好好补补。”
沈知微看着那道熟悉的桂花糯米藕、雪梨炖银耳，还有她最爱的红枣燕窝羹，心头泛起微妙的暖意。
“皇上还记得臣妾喜欢这些？”她低声问，嗓音里带着一丝羞意与欣喜。
萧凛之挑眉，语气故作不耐：“你是朕的贵妃，朕若连你爱吃什么都不记得，岂不白宠了你？”
说罢，他还不忘亲自盛了一盅汤，小心地放到她面前：“先喝这个，养胃。”
沈知微接过，眼眸微动，轻轻一笑，乖顺地低头饮汤，心中那点因昨日之事浮起的烦闷情绪，己被这满桌心意，慢慢熨平了去。
春日正暖，风拂花枝，一场静谧温柔的午膳，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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