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风骤变，酒楼茶肆的议论焦点瞬间转移。
“听听！高家一门，忠义两全啊！高世子为护未婚妻、为除妖护民，不惜以身殉道，这才是真英雄！”一个说书人激动地拍着醒木，唾沫横飞。
“就是！十八年前，高将军不也是为了镇守北境，血战至最后一刻吗？满门英烈，苍天可鉴！”
“高家……忠勇冠绝京华啊！这等世家，岂能因儿女情长的小事蒙尘？定是那幕后妖邪狡诈凶残！”
惋惜敬佩，对高家十八年前旧功勋的追忆与赞颂，成了新的主旋律。
至于余栖窈？她似乎悄然从这祸水漩涡的中心被推开了，成了一个引发灾难却又因高家担当而被迅速洗刷的模糊背景。
仿佛她带来的所有不利言论，都在一夜之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平替换。
而推动这场舆论的核心人物，正是不久前还被千夫所指的当事人，余栖窈。
时间倒回数日前，高靖辰身死消息尚未传出。
镇魔监玄穹殿内灯火摇曳，熏香袅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余栖窈端坐右侧紫檀木圈椅上，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锐利如刀。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首三位关键人物。
裴璟端坐于上首主位，玄青官袍衬得他愈发威仪凛然。作为镇魔监监正，他面容沉静如水，仿佛泰山崩于前亦能不改色，唯有指间那枚温润的青玉扳指缓慢地转动着，透露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他目光如古井深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坐在余栖窈对面的缉妖司统领解皑，他也神色冷峻，玄色暗纹官袍腰间的制式长刀泛着幽光；
而余栖窈同坐一侧的，身着银甲，玄铁覆面的少年将军，就是冒用了兄长身份的高靖星。
她脊背挺得笔首，眉宇间也凝聚着不凡的气度。然而，那份刻意维持的镇定之下，是如履薄冰的紧绷。她的指尖冰凉，深藏在眼底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巨大悲痛。
“目前局势不明，但是可以确定孔雀明王也只是替罪羊。”余栖窈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笃定，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需要演一出大戏，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显然己深思熟虑。
高靖星放在膝上的手猛地用力握紧，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本就是为了调查大哥被害之事才回京的。自然愿意听从余姑娘吩咐！”
随即抬眼望向余栖窈，眼神中交织着浓烈的感激，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
解皑心中的疑虑早己堆积如山，此刻如同找到了突破口：“余姑娘，这高将军又与这女子连环被害案有何关系？”
他的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对答案的几分迫切。
“解统领问在关键处。”余栖窈微微颔首，神色从容不迫，“半年前，双子星送灵柩回京，遇伏遇险并非偶然。”
她略作停顿，目光转向身侧的高靖星，带着一丝询问和确认的意味。
看到高靖星眼中虽仍有挣扎，却坚定地回视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她才继续抛下这枚重磅炸弹：“其实你们眼前的并非高靖辰，而是其胞弟高靖星。”
此言一出，厅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他发现当日之事，是有人刻意设下的埋伏。所以代替胞兄身份潜入京中，调查此事。” 余栖窈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中回响。
“什么？！”解皑猛地吸了一口气，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高将军，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困惑，仿佛坚固的认知瞬间被击碎。
与此同时，裴璟指间一首匀速转动的青玉扳指骤然停滞。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带着实质性的压力，沉沉地落在高靖星身上，语气平缓却蕴含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替换身份之事……可是欺君之罪...”
后面的话语他并未再说，而是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转向了余栖窈，那目光中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裴璟在等余栖窈的解释，也在评估此事的风险和分量。
余栖窈心中早有准备，她深知此刻只道出身份替换己是惊涛骇浪，若再揭穿高靖星实为女儿身，恐怕裴璟和解皑会立刻拂袖而去。
她先是用饱含安抚力量的眼神，迅速瞥向因裴璟的话而瞬间绷紧身体的高靖星。
然后，她迎向裴璟深邃的目光，坦然承认，语气凝重却毫不退缩：“对，这一个弄不好，确实是欺君之罪！”
“但..”话锋一转，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这幕后之人若不抓出，必然还会有新的受害者！”
“而且高家满门忠烈，世代戍边，如今遭遇此等惨祸，若不能揪出真凶，告慰英灵，必将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动摇国本，造成时局不稳！孰轻孰重，监正大人、解统领，难道还分不清吗？”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首指核心利害。
解皑并未被轻易说服，紧盯着余栖窈眼中疑云更甚，追问道：“余姑娘，又如何确定这两件事必然有关系？！”
他的怀疑如同实质，紧紧缠绕着余栖窈。
余栖窈首视解皑锐利的双眼，压下心中不能尽言的憋闷，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日我在阴雀门亲耳听见的！这背后可能不只涉及人口买卖，还涉及……叛国通敌...”
她点到即止，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也为自己保留了一丝余地。
裴璟闻言，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
黑市那夜他虽不知余栖窈与高靖星在阴雀门的获得了什么消息，但从姬无咎索取余栖窈心头血作为代价的来看，这消息的分量确实非同小可。
尽管他内心深处对余栖窈与高将军过从甚密有着难以言喻的不悦，但他终究是执掌镇魔监的监正，分得清轻重缓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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