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栖窈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
“什……什么？！”高靖星闻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何要自己服毒？！”
余栖窈没有力气解释太多，她艰难地动了动被裴璟紧紧护在怀里的手臂，似乎想指向自己腰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微微侧头，目光艰难地投向裴璟，用气声断断续续道：“……解……解药……在……腰……香囊……”
高靖星瞬间回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和无数疑问。他赶紧俯下身，避开裴璟充满占有欲和戒备的手臂，手指精准地探向余栖窈纤细腰间那个香囊。
裴璟翻腾着未散尽金焰的视线，却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骤然凝固在余栖窈纤细脆弱的脖颈处。
只见那枚一首被她贴身佩戴从未离身的鎏金镶嵌宝石长命锁，此刻竟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一种纯净无比的柔和萤光。
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力的温润溪流，正沿着她脖颈处微微搏动的纤细血管，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向下流淌浸润。
光芒所过之处，那原本因剧毒肆虐而显现出的青黑色纹路，竟像是遇到了克星般，微微退缩淡化。
裴璟冰冷的瞳色深处，随即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刺骨的寒意贴着脊背蛇一般游走，激得温江月猛地一个激灵，从昏沉中挣脱出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巨大的恐惧便攫住了她的咽喉。
眼前并非茶楼雅致的窗棂，而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粗糙厚实的布帛紧紧勒缚着她的双眼，隔绝了所有光线。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粝的摩擦感，口鼻似乎也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呜咽。
她试图移动，身体却像被浇筑在冰冷的铁块里，沉重得可怕。手腕和脚踝传来尖锐的刺痛，被坚韧的绳索死死捆缚着，勒进了皮肉。
她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侧躺着，身下是坚硬而颠簸不平的木板。
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狠狠撞击着她的骨头，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颠得移了位。
轰隆的车轮滚动声、沉重的马蹄践踏声、车轴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
这些声音狂暴地冲击着她的耳膜，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里是……马车？她被绑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里！
眼下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出府的画面。
她今日出门，正是想寻一件合衬的回礼给余栖窈。
午后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懒洋洋洒在茶楼二楼临窗的雅座上。
温江月指尖轻轻着一块羊脂白玉佩，触手温润细腻，犹如凝脂。
虽然不及余栖窈赠给她的袖箭那般，但也是她走了几条街才寻来的，这玉质上乘，雕工更是精巧绝伦，一只小小的云雀振翅欲飞，灵动非凡，感觉也与余栖窈各位相配。
温江月实在是逛累了，便拐进了这间素来清净的听雨轩歇歇脚。
她拈起面前那盏温热的碧螺春，茶汤清亮，氤氲的热气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根茎的微辛气息，袅袅扑在脸上。
或许是走累了，又或许是这雅间熏笼暖意融融，一丝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悄然爬上西肢百骸，眼皮也莫名沉重起来。
她小口啜饮着茶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困倦，那茶水入口，舌尖却品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与她往日喝惯的碧螺春滋味迥异。
“怪了……”她低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绵软。
指尖的羊脂白玉佩似乎也变得沉重，滑落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视野里的雕花窗棂开始晃动、模糊，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她扶着桌沿想站起来，手臂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指尖徒劳地划过光滑的桌面。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急速窜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最后的意识里，是窗外刺目的阳光骤然扭曲成一片令人眩晕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没了一切。
……
所以自己是被绑架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血液。
恐惧炸开，尖锐的碎片刺得她浑身僵硬。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遏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只余下身体细微如风中落叶般的颤抖。
不能出声！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她醒了！
极度的恐惧之后，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意志猛地攥紧了她的心神，强制着濒临失控的感官向内收缩，向内探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与颠簸中，一股极其突兀的气味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是檀香。厚重浓郁带着寺庙里供奉多年的沉甸甸的烟火气，甚至有些发腻。
这气味与这肮脏冰冷的马车格格不入，浓烈得几乎形成了实质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每一次试图加深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紧接着，声音穿透了车轮的轰鸣和风啸，就在近旁响起，低沉含混带着一种她从未听闻的奇特喉音与卷舌，音节短促而坚硬，如同沙砾在铁器上摩擦。
一个声音刚落，另一个更粗嘎些的声音立刻接上，同样古怪的音调，语速极快。
他们似乎在争论，又似乎在商议什么，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温江月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这绝非中原官话，也不是她所知的任何地方俚语！
她曾在父亲的书房里偶然翻看过几页关于塞外风物的杂记，那些描述里提到来自遥远苦寒之地的异族语言……
匈奴语？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战栗。
是边关那些凶狠如狼的异族？他们为何要绑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就在这绝望的冰窟里，一点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衣袖，清晰地贴在她紧缚的左前臂内侧皮肤上。
是袖箭！
余栖窈那日的提醒，此刻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现下不太平，暗地里谁知藏着什么魑魅魍魉？切记，这袖箭日日贴身带着……”
余栖窈……她竟一语成谶！
眼下这袖箭显然成了她，一线微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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