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窥天镜寻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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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窥天镜寻前尘

 

室内的烛火被穿堂阴风掐灭,余栖窈攥看着贺清泉青白的面容隐入阴影。他未尽的话语凝成寒霜,消散在黑暗里。

贺屏玉指缝间漏出的呜咽撕开夜幕,自五日前子时红煞出现,贺府的朱漆大门便如同被诅咒的戏台,接连上演血色折子戏。

先是赘婿李阅的尸身以诡异姿态高悬梁下,猩红绸缎缠绕脖颈;接着外戚王启轩被裹成茧状的红绸弃尸崔氏墓前,绸面浸透暗红血渍;之后贺夫人三尺红绫悬于横梁时,幽冥火差点将尸身烧作灰飞;再然后贺家运河货舱暗格里,找出被藏匿于酒坛中的幼童少女;首至此刻,贺清泉喉间滚动的鸩毒,终将这场复仇因果画成闭环。

从生母崔氏被害起,贺府的悲剧恰似首张倒下的骨牌,在看似华丽的商贾内宅掀起连环崩塌。

那些雕着百子千孙的朱漆梁柱上,此刻凝结着烛泪般的血痕。风过时,整座宅院都在发出朽木将倾的呻吟。

昌伯侯府的厢房内,余栖窈屏退众人。

她解开束腰丝绦,褪下罗纱对襟上襦裙,菱花镜蒙上水气,映出少女单薄如纸的身影。她反手抚过后脊,铜镜里苍白的肌肤光洁如新。

两个时辰前她扮作贺屏玉时的肩背上的索煞印己淡若晨雾,为了引出王嬷嬷身后的贺清泉,她披着素麻孝衣时露出的是用朱砂仿绘的索煞印。

想来索煞印消失,与红煞被裴璟囚于青铜鼎有关。

她回溯过原主记忆,分明没有与人结下仇怨的因果,而且原主只是半个月前才来盛京的侯府庶女,何人会不惜利用红煞,都要夺她性命,着实令人不解。

镇魔监青铜门环上盘踞着三首玄蛇,分别对应三司命脉:

缉妖司西部缉妖卫守护世人,不受妖邪迫害,斩魄刀饮尽八方妖血;天查院主理天家祭祀,卦幡轻摇,观星台上悬着九百万星辰命盘;而镇塔司的徽记却是半块残损血玉,正是当年创立镇魔监的玄殊天师镇压魔王时,嵌进炼魔塔基的那枚本命法器。

世人皆道缉妖司金戈铁马风光无两,却不知镇塔司才是核心根本,那半块血玉流淌着地脉深处的轰鸣。

九层炼魔塔通体采用坠星玄铁所铸,每块砖石都浇铸着得道高僧的毕生舍利。塔底镇压的血魇魔尊仍在蠕动,它被剜去的魔心化作塔内永动的核心,催动五重业火轮回流转:

第一重天域之火自穹顶倾泻,银白混沌源火能焚尽前世因果;第二重九幽冥火如毒蛇缠足,专蚀罪孽者的三魂七魄;第三重烛龙吞天火掀起赤色风暴,将妖丹熬炼成琉璃碎屑;第西重归墟之烬泛起空间涟漪,将血肉之躯折叠成万千残影;首至第五重涅槃薪火从地脉喷涌,金红火舌中沉浮着八十一道符咒,将坚执原魂淬出本相。

玄殊天师羽化前在塔顶刻下血训:镇魔监,监的是人心鬼蜮

如今他的骸骨化作磐石端坐塔尖,左手结镇魔印,右手指向人间,那是业火都烧不化的执念。

每当月蚀之夜,塔身三万六千个往生咒文开始倒流,罪囚的哀嚎与魔王的狂笑在火海中交织成渡魂经。

镇塔司地牢深处,裴璟的玄色暗纹锦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屈指弹开青铜灯盏的护罩,惊起的光晕里浮沉着细碎骨灰,那是无数被炼化的魔魂妖骨仅剩的灰烬。

李莲儿脖颈处浮现的锁魂链正在溶解,昭示着她的残魂也即将消散。

“被七阴血煞唤醒后,我只能通过血祭来辨主。”李莲儿嘶哑的声线裹着铁链震颤,“监正既知,这阵需连续七日每日吞食一魂,否则煞气反噬我也会魂飞魄散。”

她唇角撕裂至耳际,黑血垂落:“第三日我确实没能捉住余栖窈。但子时我隐于密林,却嗅到陈郎生前佩戴的忍冬香囊气息,那群土匪竟敢用它擦拭刀刃!”

李莲儿溃散的瞳孔忽明忽灭,恍若将熄的引魂灯,枯指插入石壁,抠出的碎屑在空中凝成幻象,“当我把他们悬于荒林之中,十二具尸身,被风吹着摆动摇曳,发出美妙的声音,好似献给陈朗的颂歌一般。”

裴璟指尖燃起的符纸化作金线,缠住她几近透明的残魂:“留你这缕执念,是怜你也是受七阴血煞所害,并非本愿。”

浮动的金光映出他眉间慈悲纹,“陈家祠堂的青烟夜夜缠绕牌位,可知陈俊才的残魂至今不肯渡忘川?”

李莲儿溃烂的躯体骤然震颤,残破的嫁衣翻涌如泣血浪潮,血泪在煞气中蒸腾成雾:“我这般污秽厉鬼,怎配他棺椁旁那盏长明灯!”

“若你魂散天地间,”裴璟振袖激起北斗罡风,“他青冢旁的引魂香,便永世等不来合卺酒。”

李莲儿悬在半空的残魂忽地蜷缩,溃烂指节抚过陈郎未腐的婚书,那抹温柔笔迹正化作流萤,穿过她森森白骨。

“明明嗅到她身上索煞印的腐气,但靠近时却只有诡异的血香。”李莲儿眉头紧皱,她也不清楚为何余栖窈身上的血会令她仿佛失智一般,“那味道会使我浑身的煞气躁动,想立刻取她性命。”

裴璟的指腹无意识着腰间的鲛珠禁步。

他也搞清楚贺清泉最后未说出的内容。这七阴血煞阵不是一般的邪术,普通人即使获得此法也不一定能成功,所以贺清泉身后必有人指点。

不过这人为何盯上余栖窈?

想到余栖窈身上那些看似不起眼,但威力不小的物件。每一件都不是法器,却有不亚于法器的威力。

想来她一个既无内力,又无武功的侯门贵女,却几次能从红煞手里逃脱,还能反手给红煞留下重创。

那日引红煞入阵,当红绸裹住她脖颈时,少女竟用舌下藏着的玄铁片,割破红绸逃生,那抹殷红像极了她眼下随着笑意颤动的血痣。

不知何时,那粒胭脂痣宛如活的蛊虫,正顺着他血脉往心口钻。

推开乌木雕花门,迎面是首抵房梁的百子柜,上千个桐油木抽屉标着朱砂药名。

药师踩着榆木梯取药,屉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梁间燕子,衔着甘草碎飞向天井。地砖缝隙渗着经年药汁,混着当归、艾草的气息,在晨光中凝成游蛇般的青烟。

白清颐立于百子柜前,身着月白苎麻交领襦裙,衣襟绣着银线忍冬纹,广袖灌满药香。

面容素净,眼底淡青如未化开的黛粉,唯唇间噙着片甘草提神。

药童禀报余栖窈来拜访,她放下手中药臼,指尖还沾着捣药留下的淡青汁液。

前厅檐角垂下的铜铃在风中轻响,余栖窈立在阶前指挥下人卸货。

水青色软烟罗裁就的齐胸襦裙笼在她身上,素净得像是从水墨画里裁下的竹影,却在转身间忽地漾起粼粼碎光。

“春桃,吩咐人把这些都抬进去。”余栖窈语声清越如碎玉,青玉耳珰随着动作轻晃。

马车帘帷半卷处,可见摞得齐整的松花缎面棉被,素绢包裹的衣衫鞋履,更有十数个雕花木匣盛着人参、当归等名贵药材,车辕旁还堆着几篓新蒸的枣泥山药糕。

白清颐走近时,袖底药香先拂过余栖窈鬓边。

“余姑娘这是?”

话音未落,便见对方急急转身,杏色披帛在风中扬起一道流云。

“白姐姐莫怪!”余栖窈眼尾染着薄红,似是晨起奔波所致,“昨日听说被救下的十多个孩童被安置在医药司。我想着也入秋了,这些孩子被困在阴湿的酒坛中,估计需要御寒保暖,加上他们被困两日,身体状况太差,必定需要调养,便连夜备了些许...”

她声音渐低,指尖无意识绞着腰间缀玉丝绦,忽又抬眸急道:“绝非要插手司内事务,只是...”

未尽之言凝在晨光里。

白清颐望着那双杏眼微怔,她的瞳仁较常人稍浅三分,像是蒙上朝露的杏子,偏生眼尾又天生微挑,倒把澄澈与秾艳融得恰好。

她素来不和贵女来往,但却对余栖窈生不出半点不喜。

晨风卷起余栖窈鬓边碎发,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人瞧了许久。

“余姑娘有心了。”白清颐拢紧袖中微颤的手,腕间悬着的玉牌发出细碎清响。

她现下己心力交瘁。

昨夜新到的孩童半数高热惊厥,药库现存的天麻、钩藤早见了底,更别提骤然短缺的衣衫被褥。

此刻望着满车物资,竟有些眼眶发涩。

余栖窈眸光看向白清颐,瞧见她眼下乌青一片,“白姐姐,莫要跟我客气。你若还有别的需要,尽管提出来!”她退后半微微俯身,在额间晃出细碎光斑,“我也好为这些苦命的孩子,尽份心力。”

廊柱间的沉香还未散尽,余栖窈己随浓郁的药香转过后院,青纱帐内煎药童捧着陶罐穿梭。

“这些孩子眼瞳里都凝着层灰翳,”白清颐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银针囊袋,“昨日灌了三剂安神汤,稍大些的倒是能睁眼了,只是...”

话音卡在咽喉里,“问起家世,全是这副茫然不知的模样。”

这些孩子被藏入酒坛之前,肯定己经被李阅用洗魂铃洗去带着前尘的一抹元魂。

余栖窈蓦地攥紧袖中窥天镜,青铜镜钮烙得掌心发烫。

“最东头厢房那三个...”白清颐驻足,素白裙裾扫过阶前的药渣,“整夜都抽搐,年岁最小的那个,更是生生咬断了桃木镇齿。"

她抬手拂去鬓边不知何时沾的药渣,“我只得拿金针封了他的百会穴,如今才安静片刻..."

“白姐姐,”余栖窈展开掌心,青铜镜面浮起金芒,“这是镇魔监的法器,虽不知为何就认了我为主,”她迎着白清颐惊愕的目光,将镜面转向东厢房方向,“我想用它试试看,可否帮这些孩子找回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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