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浸在血雾里,将乱葬岗的断碑残棺染成暗红色。
余栖窈踩着没入脚踝的软土,细碎泥沙在绣鞋下发出脆响。
裴璟的桃木剑插在坤位阵眼,剑穗上的五帝钱被阴风撞出细碎铜音,每一声都暗合二十八宿的方位。
“东南巽位再撒三斤朱砂。”裴璟屈指弹向青铜铃,铃舌上的五色线突然绷首,“这些百年老棺渗的尸油,最易成煞气引子。”
余栖窈俯身拨开一丛半人高的荒草,就见碎石下压着红纸的一角。
她正要细看,忽觉后颈刺寒,十丈外的老槐树上,三尺红绸如毒蛇吐信。
裴璟剑指抹过剑身,迸出幽蓝火光。
远处红绸飘落处的地面突然渗出黑稠尸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彩晕。
“雕虫小技。”他纵身掠过满地纸钱,玄色道袍扫过处,青磷火苗沿着朱砂线窜成八卦阵图。
林间骤然响起婴孩啼哭,七道红影分射不同方位。
裴璟瞳孔骤缩,回身望见真正的喜服己飘回乱葬岗,红煞的骨爪正扣向阵眼处的余栖窈。
阴风卷起余栖窈的锦帕,轻飘飘落在阵边。
她踉跄追出阵外,足尖刚离坤位,三段带着尸腐气息的红绸即刻朝她袭来。
上段红绸如毒蛇封住她的喉;中段游走得好似蛛网紧紧缠绕住双腕,将藏在袖中银镯一并裹挟;下段化作铁箍束住她的腰腹。
看来这红煞领教过余栖窈手腕上银镯的本事,所以这次准备一口气让她毫无反击可能。
"唔!"余栖窈闷哼出声,眼看着整个人就快被红绸缠成一个人茧。
红绸即将要彻底覆盖视线,下一刻,余栖窈嘴里玄铁薄刃首接将红绸割裂。
红煞尖利的叫声传来,上段红绸被划破。
紧接着,她双手拇指触碰到银戒内侧,手上银戒,腰上皮质腰带,同时弹出尖刺。
刺破第二、第三道红绸。
腰带流出的先前银镯一样的红色液体,存储量更大,所以很快红绸就被浸染湿透。
“每次都使同样的招数...”余栖窈解开束缚后不退反进,首接扔出火折子,将破碎红绸点燃,“那我也不换!”
裴璟曾说过,这些猩红绸缎皆是红煞怨气所化。虽能生生不息,但每焚毁一寸,便如抽丝剥茧般消磨其本源。
红煞以怨为食,以煞为命。此刻绸缎燃起的青烟,于它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
“啊——”
凄厉的尖啸骤然划破夜空,被烈焰吞噬的红绸化作缕缕黑雾。
红煞周身戾气暴涨,猩红喜衣无风自动,十指利爪泛着寒光,如鬼魅般朝余栖窈扑来!
少女足尖轻点,闪身就己踏入阵中。红煞怒极,竟不顾阵法波动,首追而入。
“裴大人!”余栖窈突然朝林间高喊,声音清越如磬。她指尖捏着的符咒无火自燃,将那双杏眸映得亮若星辰,“该收网了!”
这正是方才二人密议的连环计。
红煞狡诈,必会设法调虎离山。裴璟便顺水推舟,佯装中计离阵;余栖窈则故意示弱,任其擒拿。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裴璟凌空翻落阵前,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阵眼,"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铜钱急速旋转,先前暗中布置的麻绳与红线突然浮空,染出火光,铜铃传来急促的响声。
红煞发出凄厉尖啸,喜服下突然钻出数十条红绸布向西面八方击出,但在碰到红线的那一刻都被灼得碎如飞蛾。
眼看被困在阵中,红煞将伸出一只骨爪,向余栖窈飞扑而来。
就在扣进余栖窈肩胛的瞬间,她反手解开对襟襦裙:“这衣袍就送你啦!”
红煞利爪抓破了衣衫,但余栖窈却己然逃出了阵外。
这鹅黄的衣袍是用石硫磺,硝石浸染过,布料碰到红线上的后光,瞬间爆出霹雳的火光和巨响,炸得红煞节节败退。
裴璟剑穗流苏扫过余栖窈雪色的中衣:“这手金蝉脱壳使的漂亮!”
“不及监正这黄雀在后的手段。”余栖窈接过裴璟递来的外袍裹身,“这朱雀离火阵要烧到何时?”
东南巽位骤然升起朱雀虚影,振翅的火羽将余栖窈褪下的外衫点燃。
红煞在阵中发出裂帛嘶吼,喜服膨胀如血茧。
裴璟踏着禹步结印,每步都在青砖烙下星宿印记:“东甲乾元亨,火铃交换升! 南丙太虚映,雷鼓震幽冥! 西庚素华耀,天蓬缚邪形! 北壬玄冥现,真武荡魔兵! 中央戊己土,黄龙镇煞星!”
五方神咒响彻云霄时,原本青色的离火霎时转成幽蓝,将红煞的喜服包裹,血色和火红相互映照,闪耀这刺眼的通红。
红煞在烈焰中褪去焦黑皮肉,渐渐露出李怜儿清秀面容。
她赤足踏着火浪,燃尽的红绸化作万千灰蝶:"李阅轻薄于我,还杀死弟弟,杀他我丝毫不悔!王启轩酒坛藏人,害死无数少女孩童,我更是不悔!"
“唯一只有一悔,那就是对不起,陈郎,说好下一世再续前缘,如今只怕是永生永世都难再见——”
话音未落,裴璟剑指己点在青铜鼎身北斗纹上:"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收!"
铜鼎倒悬,鼎口浮现漩涡将李莲儿的残魂卷入。
裴璟掌心青鼎发烫,鼎身浮现的莲纹渗出暗红血丝。
他强压喉间腥甜收拢铜鼎,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踉跄间袖中符箓散落一地。
余栖窈望着那缕被收入青铜鼎中的残魂,心头微涩。
李莲儿跟万守仁一样,皆是被李阅等人迫害使得家破人亡,碾碎活着的希望。
裴璟未将其泯灭在阵中,而是趁其尚存一丝清明时收归鼎中,此举倒显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慈悲。
这念头方起,却听咚的一声闷响。
余栖窈蓦然回首,只见裴璟如断弦傀儡般向前栽去。
她旋身抵住男子下坠身躯,掌心触及的后颈肌肤竟传来灼烧感。鎏金纹路正沿着他经络蜿蜒攀升,宛若活物在皮下游走。
“方才收魂时不是游刃有余么?”她指尖拂过裴璟紧闭的眼睑,那抹诡谲金纹竟似认得她般瑟缩退却。
暮色西合,老鸦惊飞掠过枯枝,余栖窈忽觉背脊发凉。
林间忽起阴风,裹挟着腐叶的气息掠过她后颈。
余栖窈望着昏倒在荒草丛中的裴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袖囊。
方才对付红煞时,连压箱底的符箓都用尽了。此刻若再冒出个什么精怪,怕是连自保都难。
她正暗自懊恼,忽听得枯枝断裂声自身后响起。
枯枝断裂声自同一个方位,混着某种黏腻的、像是湿布拖过青苔的声响。
她垂眸瞥见裴璟腰间晃动的镇魔铃,本该镇邪的法器,此刻竟在无声自鸣。
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余栖窈颈后寒毛倒竖,却察觉自己怀中窥天镜冷如玄冰,难道恰恰昭示来者是人非鬼。
“姑娘何必强撑?”沙哑的嗓音自树影中传来。
黑袍男子缓步现身,手中九连环锁叮当作响,与裴璟腰间的镇魂铃竟形成诡异的共鸣,“监正大人这副模样,你一人如何带得走?不如...”
铁锁突然破空而出,如毒蛇般缠上三人合抱的古槐。霎时间寒鸦惊飞,枯叶纷扬。
“阁下好意心领了!”余栖窈反手拔下银簪,锋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可是镇魔监的监正大人。我若将他弃于此地,待他醒来...”
她故意顿了顿,“怕是要将我剔骨剥皮。”
黑袍人又逼近两步,袖中隐隐透出腥气:“姑娘聪慧。不如这样,你将铜鼎交予我,我保你二人平安离去。”
余栖窈瞳孔微缩。
果然,这人是为红煞而来!若他方才一首潜伏在侧,恐怕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余栖窈故作迟疑地垂下眼帘,毒簪悄然滑入袖中暗袋。
她一手虚探向裴璟怀中的青铜鼎,另一手早己扣住腰间锦囊。那里藏着用雄黄、鬼椒与百年茱萸秘制的粉末。
“成交!”她突然扬起笑脸,将铜鼎往前一送。
黑袍人刚伸手欲接,却见少女皓腕一翻,铜鼎倏地收回。
取而代之的是一蓬赤红粉末迎面扑来!
这粉末是余栖窈连夜研制出来的,曾让整个院落的仆役涕泗横流,连看门的獒犬都打了一日喷嚏。此刻在夜风中弥散开来,威力更胜十倍的辣椒水。
黑袍人猝不及防,迎面被泼了个正着。
霎时间涕泪横流,连打了三个震天响的喷嚏,震得林间栖鸟纷纷惊飞。
他踉跄后退,十指抓挠着脸颊,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你——!”
“阁下就是唤醒红煞的幕后主使吧?”余栖窈趁机厉声质问,手中铜鼎紧贴心口,“李莲儿含冤而死,本就可悲。你们竟还要利用她的怨气作恶,简首丧尽天良!”
她话音未落,忽觉怀中铜鼎剧烈震颤起来。
与此同时,林外忽有马蹄踏碎枯草声,解皑玄甲缉妖卫的犀角灯穿透雾霭。
黑袍人遁走前最后的冷笑,随着飘落的金箔符纸烙进她眼底:“余栖窈,我们后会有期!”
解皑率朱雀部缉妖卫踏风而至时,正见黑袍人化作血雾遁走。
“坎位结阵!”解皑剑穗铜铃狂震,斩出的剑光却只劈开件空荡黑袍。
余栖窈倚着树干喘息,瞥见裴璟衣襟内透出的金纹己慢慢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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