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孟府。
孟舟将订婚书拍在桌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孟南汐，你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反观对面站着的少女，倒是一派轻松。
她瞥了眼桌上的订婚书，挑眉笑道：“怎么，那竹竿子找他爹告状啦？这样的男子，退了也就退了。”
她这语调，倒像是她退了人家的亲一般。
孟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却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缓了好半天才开口：“孟南汐，北都城内的适龄男子为父都给你挑了个遍，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想起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她眸色冷静，没了往常那副小女儿家的姿态与模样。
“父亲为何急着替我寻如意郎君？”
这世间对女子的期待总是围绕着姻缘与家庭，仿佛只有嫁个合适的夫家人生才算圆满，可她为何要去迎合旁人的期待。
“莫不是爹爹也同外人那般，觉得我孟南汐一届女流，注定只能藏于闺阁。”她的声音虽轻，却明显不服气。
孟舟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南汐，这事儿远远没有你想的简单。”
“女子到了年龄不嫁，是会遭人闲话的。就算父亲答应，可外头那些人的谣言分分钟便能将你淹没。”
到了年龄就该嫁人，这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
孟南汐单脚踩在椅子上，桃花眸一凌，眉宇间带着几分严肃，“世人都想让女子做个安分持家的，可我孟南汐偏不。”
“凭什么他们可以自择出路，而我却不行，难道就因为性别不同吗？这是没道理的事。”
孟舟被她的话一怔，渐渐从混乱的思绪中恍然回过神来。
他的眼中闪过惊讶，随后是难以言喻的感慨，他的女儿竟然会这么想。
他的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担忧。
孟舟尽量掩饰住心中的波动，“或许你说的对，可若你做出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选择，你便是错。”
虽然这话很残忍，可这就是事实，他身为父亲该告知她的。
错？对错由何人评判，以何标准来评判。
她勾唇轻笑，语调是说不出的傲气，“爹，对错我心中自是有一杆秤在，又如何轮得到他人评头论足。”
孟南汐缓缓走近，眸子里蕴藏着、闪烁着的光芒一点点绽放开来。
“爹，我朝并非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既然女子可以为官，那又有何人规定女子不能行商、不能掌家了。”
“我孟南汐光是心算，都要比南街那算盘先生更快更准。就凭借我的脑袋，定是比那些胡吃海喝的大老板好上百倍。”
其实她的骄傲并非没有理由，南街那位算盘先生乃是当今圣上亲笔下的称号。
孟舟在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里看见了坚定，他想，大概是时候学着放手了。
他心中不免酸涩，那个爱扯着他袖子撒娇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大了。
不仅人长大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还选了一条难走的路。
孟舟百般感慨，声音沉重带着无尽的担忧，“南汐，为父需得提醒你。”
“你若接手孟家，会有多少人给你使绊子，会有多少人对你指指点点，又会有多少人对你凭空捏造。”
“这些，你都料想过吗？”
父亲这是准备答应她了。
她眼眸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嘴角上扬，面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惧。
“我不怕，亦无惧。”
因为我不会是一个人，我的身前有人，身后也一定会有更多人。
只管做自己的，至于那些闲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嘴长他们身上也不好一一堵上。
院中槐树上，羽翼未丰的雏鸟正振动着稚嫩的翅膀努力学飞。
它跌跌撞撞，却一往无前。
孟舟缓缓收回目光，大呼出声：“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有志气。”
孟南汐拿起婚书晃了晃，眼中带着俏皮。
“爹爹，你说那这订婚帖子，该如何是好？”
孟舟看了一眼那帖子，轻哼一声，“走，随为父去。”
“我们这就上门退亲去，那瘦竹竿哪里配得上我们南汐。”
他挺首了脊背，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风霜，但那份果敢却丝毫未减当年。
孟南汐紧跟其后，偷偷抬头看了眼父亲的侧脸，“爹爹，你当真？”
他没有回头，只是高声回答：“当然，婚姻是人生大事，岂能儿戏。”
“若那订婚之事不合你的心意，我们便退了它。孟家是皇商还是北都首富，不至于让你委曲求全。”
她心中暖流涌动，“爹爹，谢谢您。”
同一时刻，杨府。
杨大人背着手在院中打转，“差人去问问，凯儿还没回来吗？”
管家正要差人去问，便见到杨凯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推开大门。
“老爷，公子回了。”
隔着大老远就闻见酒气，可想而知他喝了多少，杨大人眉头紧锁。
“逆子，你可知外面如今将杨孟两家传成什么样了。”
“你当真以为这只是你们两个人的婚事吗？要是婚事黄了，会给杨家造成多大损失，你有想过吗？”
杨家曾经产业遍布各地，然而时过境迁，杨家的那些个产业逐渐衰微，收入大不如前。
如今，杨家在朝中的地位日益下滑，维持关系所用的银钱几乎全靠孟家支持。
失去了孟家的财力支持，杨家将面临银两短缺的问题，若是杨家与孟家的婚事不幸黄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官员们之间的应酬、送礼、疏通关系，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银钱。
在朝中，没有银钱作为后盾，那是寸步难行。
杨凯想起这事儿就来气，“父亲，这事儿明明是孟南汐太过分，若不是她当众下了我面子，又怎会逼得我退亲……”
“住嘴，”杨大人脸色铁青，“我就问，要取消婚约这事儿，是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杨凯不禁后退一步，但仍硬着头皮回答：“是的，但是是她先。”
杨大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骂道：“逆子，一会儿随我去孟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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