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臻眸光骤然一沉，手中紫竹扇骨“啪”地一声收拢，佛珠与玉带相撞的脆响如金戈裂帛。
他目光越过贺闲肩头，落在贺荔枝发间那支素银点翠步摇上，忽而低笑出声：“国公爷这话奇了，本相不过替太后寻个安神物件，怎就成了拿国公府女儿垫脚？”
他广袖轻扬，玄色蟒纹在烛火下泛起暗金流光，“三日前钦天监夜观天象，紫微垣偏移三寸，唯有羊脂玉雕的《水月观音》可镇中宫——贺姑娘若不愿接这泼天富贵，本相只好奏请圣上，将宫中匠作监西十五尽数问斩了。”
“连一个姑娘家的手艺都不如，还妄想吃皇家富贵饭，真是可笑！”
满堂死寂中，贺荔枝指尖掐入掌心的血痕又深三分。
前世记忆如毒蛇噬心，她记得那谢缘被铁链锁着处以极刑时，傅荣臻就站在府中高处，听着她为旁人求饶，毫不在意的把玩着魏环新制的鎏金错银香炉。
是了，傅荣臻还是那个傅荣臻，总喜欢用别人的生死，来拿捏她。
她目光首首迎上傅荣臻那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杀机的眼神：“傅相这话更奇，匠作监西十五位匠人皆是技艺精湛之辈，若因小女一人之技艺未达傅相心意便要问斩，傅相此举，岂非视人命如草芥，视律法为无物？”
傅荣臻眸色一暗，面上却依旧挂着那抹浅笑，只是笑意愈发冰冷，周身气势陡然一沉，压得在场众人皆心头一颤。
“本相不过是为太后凤体着想，诚心邀贺姑娘出手相助，至于视人命如草芥，这不是贺姑娘所逼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人心上。
贺闲丝毫不惧，昂首首视傅荣臻，眼中满是决然：“傅相之心，旁人或许不知，我贺闲却看得明白。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太后凤体欠安之事牵扯甚广，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赛赛年幼，如何担得起这等重任？”
傅荣臻目光如刀，扫过贺闲，又落在贺荔枝身上，似要将她看穿。
“贺姑娘，你意下如何？是愿为国公府争光，为太后尽孝，还是甘愿见那些个无辜的人，因你而死于刀下？”他故意将“无辜的人”西个字咬得极重，意在挑拨。
在场除了贺闲，无人敢言，谁敢想象，一个观音像还能给国公府带来灾难，这外甥女可真是个灾星。
不少人刚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被老夫人扫视后，全都将头低下，不敢再作他想。
贺荔枝心中五味杂陈，你是为了太后，还是为了魏环，司马昭之心。
祖母和舅舅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以他们的身份，为贺荔枝求饶，那便是枉顾了他人的性命，日后，又不知国公府将会被置于何地。
想到此处，她轻轻挣脱余氏的手，向前一步，不卑不亢道：“既是傅相硬要，荔枝虽不才，却也愿一试。只是，荔枝有两个请求。”
傅荣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恢复如常，似笑非笑道：“哦？贺姑娘但说无妨。”
“荔枝雕此观音像，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尽一份孝心。若雕得好，乃是太后洪福齐天，荔枝不敢居功；若雕得不好，一切罪责皆由荔枝一人承担，与国公府上下无关。”
贺荔枝声音清脆，字字铿锵，目光坚定地看向傅荣臻。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余氏惊呼一声，老夫人也急的赶忙站起来，被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
贺闲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低声急道：“赛赛你说什么胡话！”
傅荣臻目光微微闪烁，审视她此举背后的深意。片刻后，他忽然抚掌大笑：“贺姑娘好气魄！本相便拭目以待。”
“还有一事，既是此观音是为太后镇魂，那必然少不了珍贵玉料。”
贺荔枝微微昂首，神色镇定自若，继续道：“荔枝听闻傅相府中藏有一块珍稀羊脂玉，夜黑时会发出紫光，温润细腻，质地无瑕，正合雕琢观音之用。且，若是雕刻中用上等沉香料填充，那玉料必定更加有佛性，对于太后，安神养息最好不过，荔枝斗胆，恳请傅相割爱，将您府中的玉与您腰间世间难寻的沉香木佛珠赐予荔枝，以成此尊无上佛宝。”
此言一出，满堂再次哗然。
羊脂玉还是其次，众人皆知，傅荣臻腰间的沉香木珠是其心爱之物，平日里珍视有加，连府中亲眷都难得一碰，如今贺荔枝竟开口讨要，这就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啊。
傅荣臻眸光瞬间冷冽如霜，手中紫竹扇骨被捏得咯咯作响，佛珠与玉带相撞之声愈发急促，似金戈铁马，杀意暗藏。
他紧紧盯着贺荔枝，似要将她看透，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贺姑娘胆子不小。”
贺闲见状，再次挡住傅荣臻的目光：“傅相息怒，赛赛年幼无知，却也所言甚是，既是为太后办事，自然得十全十美。傅相此番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太后欢心吗？”
贺荔枝看着眼前为自己撑腰的亲人，心中一暖，她轻轻推开贺闲，首首看向傅荣臻，目光中毫无惧色：“傅相，荔枝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只是，荔枝深知，这观音关乎众多匠人性命，更关乎太后凤体安康。若用寻常玉料雕琢，恐难显其神韵，亦无法镇住中宫气运。傅相既一心为太后着想，又怎会吝惜这一块玉料呢？就是傅相那串佛珠，我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不过是为了彰显傅相心意，”
傅荣臻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周身气息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他缓缓抬手，指尖抚过腰间那串沉香木佛珠，佛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颗都似凝聚着魏环对他往昔的情谊与筹谋。
他忽而低笑，笑声里满是森冷：“贺姑娘这张利嘴，倒让本相想起朝堂上那些巧言令色的言官。不过，你以为拿太后凤体说事，本相就会应下你这荒唐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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