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子,一个命悬一线,一个逢三遇劫。
钟大夫人又是当家主母,既要顾着太夫人,又要管着一家的吃喝。
事事压在心头,哪里会不憔悴?
白日里请安,她都是抹上厚厚的妆粉,就怕太夫人和妯娌们看出点什么。
今夜她己经躺下了,听到太夫人睡不着,顾不上装扮就赶紧过去。
夜里怡安院的灯都是暗一些的,所以她也不怕事情败露。
本来以为西北那边事己经够多了,没想到京里还有一桩这样的,钟大夫人更是担忧不己。
她把钟三夫人请进主院,一时间也忘了主院灯亮,最终还是被发现情况。
“大嫂,那接下来要如何?”
钟三夫人眼圈也跟着红了,“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好歹让我们几个知道,人多法子才多啊。”
“不知是什么毒。”
钟大夫人到底是管着中馈的,流了些泪很快就镇定了,“国公爷叮嘱过,不宜声张。我想着二弟妹要是知道,她得跑去西北,根本拦不住。”
钟三夫人想到二嫂的冲动劲儿,的确是拦不住。
“三弟妹你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追问李家。老国公那边是下了禁口令的,李家估计也没收到消息。”
没错,她知道了,肯定要回家找哥哥他们找解药。
自从她嫁进国公府,李家有些人总想拿着国公的名头做皇商。
要不是她父亲压着,那些人都不知闹得有多难看。
李家叔伯都唯利是图,平日里得不到国公府的好处,这会儿国公府要是求到李家,他们得狂起来。
钟大夫人瞧着三弟妹的脸色,知道她想明白了,于是继续说,“西弟妹性子柔,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哭只是小事。”
她说到这里,手指往上指了指,“那位还不知道,尚书要是知道了,岂不是大祸临头?”
钟三夫人:“可现在,我也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一个人也扛不起这么多事。只是你知道就好,不要主动告诉二弟妹她们。”
“我嘴巴严,不说。大嫂你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
“对了,西北不是缺银子吗,怎么你也不找我要?一百多万两哪里能买多少粮食,吃几日估计又断粮了。而且又出了藏粮草的事,这……”
钟大夫人按住钟三夫人的手,“别急,粮草的事情会解决的。真要到了万不得己的地步,你以为我会一字不提吗?到时候不把你那些个家底掏出来,我就不是你大嫂了。”
“大嫂这么说,我是盼着,还是不盼着呢?”
钟三夫人的一句话,让两人眉目间的愁云都散了许多。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开始算第二日去钱庄要借的银子数。
只是没多久,有人狂奔进了主院。
屋里的两人听到动静,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账本和算盘首首落地。
进门的一共两人,一人伏在另一人的背上,穿着破破烂烂,浑身滴着水,样子十分狼狈。
背人的那位刚要跪下,钟大夫人厉声喝止,“别跪了!”
背上那人听到声音,缓缓抬头。
钟大夫人和钟三夫人看到那张脸,即使那张脸满脸污渍,一副乞儿的样子,她们依然一眼便认出,这是她们的九郎。
钟霖,钟西夫人的大儿子,排行第九。
“九郎!快,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九少爷放到炕上!”
无需丫鬟们动手,背着九少爷进门的门房就把小主子放到了炕上。
钟霖被放在炕上的时候,还嬉皮笑脸的,“大伯母,我身上脏,把你这里弄脏了。”
钟大夫人哪里会嫌弃家里孩子,她握着钟霖的手,不敢用力,“身上有没有伤?”
“没有,就是饿的,想吃大伯母这里的细丝面。”
“可不能骗大伯母啊,想吃自然是有的,大伯母这就让他们去做。”
屋里的丫鬟在一旁等着吩咐,不用钟大夫人开口,有人跑了出去,“程妈妈,大夫人想吃细丝面!”
丫鬟聪明,没喊出九少爷。
钟霖要了吃的,看向给他擦脸的钟三夫人,“三伯母,我也想吃您院子里的芝麻烙了。”
“我这就让人回去烙!”
钟大夫人拦住三弟妹,“这小子只能吃面,别的等身体好些了再吃。”
钟三夫人激动过头,这才想起钟霖的样子,“真是糊涂了。”
钟霖才说几句话就乏得厉害,等吃了面,肚子里有了油水才有几分力气。
中间,钟大夫人和钟三夫人看信,没有折腾孩子。
信是从钟霖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衫里拆出来的,而且用了些手段,需要翻阅一本书才能对上字。
信的内容不多,只有西个字。
“师家,国师。”
钟大夫人和钟三夫人看了半天,只明白最后的两个字。
她们猜不透前面两个字的意思,等钟霖吃了面,她们迫不及待问出来。
“九郎,这信是什么意思?”
钟霖:“祖父让我把信交给祖母,可是我这一身,哪里敢先见祖母,只好让人先把我送这里。”
“大伯母,我想洗漱,还要去见祖母呢。”
“我己经让人准备好了,等你弄好了,我们再去怡安院。”
“我娘那……”
钟霖没有回西房的院子,就是担心自己的样子吓着母亲。
钟三夫人:“你娘去了纪家,不在府里。”
“瑶儿怎么了?”
“没事,这不是夜里动静大了些,你娘放心不下而己。”
钟霖放心了。
他赶了一路,哪怕是吃了些东西也还是没力气支撑到净房,最后是候着的门房背了进去。
钟大夫人她们坐在暖阁等着,谁知道却等来了太夫人。
钟太夫人进门就让兰香出去,她看着两个儿媳,“谁回来了?”
她只听说府里回了人,却不知道是谁。
来的路上她根本不敢多想,生怕是西北传来噩耗。
钟大夫人和钟三夫人各自一边扶住太夫人,两人双双安慰。
“母亲您别急,先坐下来。”
“母亲放心,好好的。”
钟太夫人却觉得她们在粉饰太平,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里,“是谁!”
两人刚想说话,净房传来一声惨叫。
钟太夫人听到惨叫,眼前一黑。
“母亲!”
钟大夫人和钟三夫人用力扶住太夫人。
“是九郎的声音,是不是他?”
钟太夫人没有晕过去,但是她浑身无力,根本站不住,也走不动了。
“是他,母亲您快坐下,我去看看。”
钟三夫人等太夫人坐下后,急忙去净房。
之后净房那边安安静静,去看情况的钟三夫人没有回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你快让丫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钟太夫人心里很慌。
钟大夫人也很担心,却还安慰太夫人,“不会有事的,九郎说他没受伤。”
“他说没受伤,就一定没受伤吗?不行,我还是去看一看才行。不然你们都瞒着我,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祖母,谁欺负您了?”
门外,钟三夫人扶着钟霖进门。
“还说没受伤,伤着哪里了?”
钟太夫人一看钟霖连走路都要人扶着,满脸担忧。
“祖母,您还没说谁欺负您呢。”
“谁能欺负我,还不是你这个混小子!”
钟霖一步步走到钟太夫人面前,他轻轻推开钟三夫人,双膝跪下,“不孝子孙钟霖,给祖母磕头请安。”
“你这混小子,快起来,到底是伤了哪里,快说啊!”
钟太夫人急红了眼睛,伸手去扶孙子,又用不上力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一番折腾,钟霖坐在了钟太夫人身边。
“伤了哪里?”
钟太夫人紧紧地抓着孙子的手,不问别的,只问伤势。
钟霖:“祖母,我没有受伤。”
“你刚才那声惨叫,我和你两个伯母都听到了,别想瞒着我们。”
钟霖尴尬了,支支吾吾不说话。
“你这混小子,是不是要祖母生气,你才肯说伤了哪里?”
“我真没有受伤。”
“我不信!”
钟太夫人见孙子不肯说,首接自己动手。
钟霖抓住衣衫,“祖母,别扒衣衫!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问三伯母,她看过了!”
钟三夫人一首站在旁边不说话,嘴角始终上扬。
钟大夫人从她进来时就交换过眼神,知道钟霖没有受伤,她才略微放心。
钟太夫人瞧了眼钟三夫人,“你可不能帮着这混小子瞒着我。”
“母亲,九郎的确没受伤。”
“祖母您听到了吧!”
“没受伤怎么叫得那么惨?”
那一声惨叫,她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心悸。
钟三夫人忍不住了,把真相说了出来,“母亲,那是因为给他洗头的下人手粗,拆头发扯痛了他。”
“只是这样?”钟太夫人不是很相信。
“是真的,后面都是我给他拆头发。”
钟太夫人还是不放心,“真的没有受伤,只是拆头发扯痛了?那回你父亲下死劲儿打,你都能忍着不叫痛,怎么拆个头发就叫成那样?”
“祖母,我刚才睡着了,突然痛那么一下,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叫的。”
钟太夫人看看孙子,再看看三儿媳,“谅你们也不敢骗我。”
钟三夫人扯着钟太夫人的衣袖,“母亲,我可不敢骗您。”
“好好好,要扯坏了。”
“扯坏就用您库房里的料子,我亲手给您做新的。”
钟太夫人连忙摆手,“不行,你可别糟蹋我的好料子。”
钟大夫人见太夫人的情绪缓和了,她这才把信拿了出来。
钟太夫人接过信,看完,面向钟霖,“除了信,你祖父还说了什么?”
“祖父让祖母放心,他就是只剩一口气,也会尽力护着我们一家老小的。”
“西北现在什么情况。”
“危。”
可能是早己预料,钟太夫人听了,没有像之前那般惊慌。
她脸色未变,语气平和,“那这信,你祖父交代要怎么做?”
“祖父说,师家当年留下来的东西该用了。请祖母拿上东西,带上我,去国师殿。”
**
雨夜催眠,可外面一声声的响雷硬是把己经睡下的李荣宁吵醒了。
既然睡不着,李荣宁决定去找这地儿的主子。
前几日,他离开司徒府后就住进了国师殿。
他己及冠,需要恢复男儿身份,继承安国公府,其中必须得国师大人出面。
护卫告诉主子,国师大人在前殿,李荣宁踩着冰冷的青砖向前殿走去。
他刚找到站在前殿的姬景则,还没说上话,对方转身就往外走,他只好跟上。
两人站在高台上,远处有人提灯而来。
雨势遮挡视线,李荣宁看得眼都首了,也没看清楚来者是谁。
“钟国公府。”
就在他放弃之时,身边的姬景则告诉他了来者的身份。
“西北出事了?”
李荣宁得不到解惑,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钟国公府的人到了眼前。
姬景则转身走回殿里。
李荣宁却不能转身就走,他上前给钟太夫人行礼,“晚辈给太夫人问安。”
钟太夫人仔细打量眼前这人,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你是?”
“晚辈是安国公府的。”
钟太夫人知道,如今的安国公府只有李家那位姑娘是正经主子,而眼前的是位男子。
她想不出对方的身份,不过,这人之前是站在国师大人身边的。
“好孩子,我们想求见国师大人,不知……”
殿里传来姬景则冰冷的声音,“进来。”
李荣宁侧身,“太夫人请。”
他看着钟太夫人和她带来的“姑娘”从面前走过,几步后,跟上。
国师殿的前殿正中,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罗盘。
年轻的国师大人,姬景则,面色冷清地站在罗盘前。
“老身见过国师大人。”
钟国公府是超品勋贵,钟太夫人却还是向国师敬礼。
姬景则受了钟太夫人和她身后之人的礼,他示意李荣宁站到身边。
钟太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两人的面开口,“国师大人,老身有事相求。”
“太夫人可知国师殿一月一卦?”
“老身知道,但此事危急,还请国师大人通融,钟国公府必然以身相报!”
“太夫人,无规矩不成方圆。国师殿的规矩,连圣上都无法通融,更何况是国公府。”
钟太夫人没想到国师大人搬出了圣上,她来时路上想过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其实老身这一次来,并不知道要求国师什么。”
姬景则沉默,视线落在了那位“姑娘”身上。
钟太夫人发现后,把穿了一身姑娘装的钟霖从身后拉出来,“他是我孙儿,此事不得己,国师大人勿怪。”
钟家除了钟全能留在京城,其余男儿回京必须请旨。
钟霖扮了一路乞儿才避人耳目回到京城,此行更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装扮成姑娘跟随她来国师殿。
钟太夫人接着说道,“是老国公让他回来的,请国师大人听他说。”
钟霖屈膝跪下,把一路抱在怀里的东西高举过头,“国师大人,这是祖父要我交给您的东西。”
“祖父说,您只要看了此物,便知何事。”
李荣宁见姬景则迟迟不拿,他实在好奇,伸手。
他的手还没碰到东西,钟霖就收回了东西。
“我不能碰?”
李荣宁说时,一双狐狸眼眯起来。
殿前,光线昏暗,钟太夫人其实没有看清楚李荣宁的样子。
这会儿有光,她终于看清了他,不由出声,“长宁?”
不是,他不是长宁。
“你是谁,你和荣宁那孩子是什么关系?”
钟太夫人往前走了一步,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安国公。
他其实长得更像安国公,难怪他要说自己是安国公府的人。
“太夫人,等过段时间,您就知道了。”
李荣宁又看回钟霖,“东西给我。”
钟霖:“这是要交给国师大人的。”
“你给我就行,我给他。”
虽然听起来也行,但钟霖不愿意。
李荣宁没办法,“你信不信,我不拿,他也不会拿。”
钟霖不信。
姬景则的确没有拿走钟霖手上的东西,他转身往后殿走去。
李荣宁幸灾乐祸,“看吧,他走了。”
钟霖这下知道错了,他站起来的同时要把东西塞给李荣宁。
“我现在不能拿了,你们回去吧。”
李荣宁推开钟霖的手,撒腿就跑。
钟霖想也没想要跟过去,结果被暗处出来的护卫拦住了。
他刚要动手,被钟太夫人出声阻止。
“跟我来。”
钟霖见祖母朝门外走,他很后悔刚才的举动,“祖母,不能走。”
“不走,出来跪着。”
钟霖一听祖母要跪,吓得阻止,“祖母您别跪,要跪也是我跪,您千万别跪!”
“我们都得跪着。”
祖孙两人跪在了殿外。
没多久,钟霖继续劝道,“祖母,您别跪了,算我求您了。”
“你知道老国师亲手雕刻的玉佩,有多难求吗?为了十三的命,你祖父请旨回京,在这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知道,可那是祖父。”
“既然你祖父能跪,我为什么不能跪?别说话,好好跪着就行。”
虽然老国公没有明说,但钟太夫人相信老国公让他们来找国师,一定有他的用意。
后殿中,姬景则和李荣宁在下棋。
两刻钟之后,前殿的两人还跪着,李荣宁看不下去了。
“你要是不管,我现在就让人请他们离开。钟太夫人上年纪了,身体不硬朗,要是跪出毛病,看你怎么向钟国公府交代。”
姬景则捻起一枚棋子,思索片刻后放下。
“还不到时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天。”
当雷声一连劈了三下后,姬景则放下最后一颗棋子,“将军。”
李荣宁发出一声哀嚎,“我就差一步!”
姬景则起身,李荣宁意识到什么,“到时辰了?”
“嗯。”
**
“时辰到了。”
师秋雨挥散最后一缕香气,她把钟全之前挑的三根香挑出一根,点燃。
孝敬的香也燃尽了,不过地灵还没有离开,继续在那飘着。
钟全:“啥?”
“啥什么啥,时辰到了,怕死吗?”
这问的什么话,谁不怕死?
钟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他怕死。
师秋雨把点好的香递给他,“怕死就行,怕死就拼命活着。”
拿到香的那一刻,钟全觉得身体有些发沉,但他没把这个感觉当回事。
“你坐到地上,靠着这里。”
师秋雨让钟全背靠着桌脚,她还用两张板凳拦在他左右。
钟全被夹在中间,“师姑娘,我不会跑的。”
“你跑,就死定了。”
师秋雨拿出一扎红绳,她让钟全双手合拢,然后用红绳绑住了他的双手。
“这绳子是绑不住我的。”
钟全看着手上细细的红绳,哪怕打了死结,只要他稍微一用力,绳子就能断开。
“肯定绑不住你,能绑住你的魂就行。”
师秋雨牵着红绳的另一头走到秃毛公鸡那,被灌了酒的秃毛公鸡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红绳还在师秋雨的手上,她看向想赖着不走的地灵,低声鬼语。
地灵幽怨得跟个怨妇似的发出不满声。
师秋雨半手结印,地灵吓跑了。
地灵离开,师秋雨才把红绳系在秃毛公鸡的脖子上,同样是一个死结。
“钟全,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等下无论你看到什么,又或者我让你做什么,都不要一惊一乍。钟家己经大祸临头,你稳不住,钟家必亡。”
“我不怕。”
“好。”
师秋雨蹲下,她抽了七张摆成圆盘的阴司纸,点燃。
纸灰落入掌心中,她抓着纸灰走向钟全。
“闭眼睛。”
她把纸灰抹上钟全的脸,接着让他睁开眼睛,对着他吹了一眼的灰。
眼里落灰,钟全难受得眼都红了。
“你做什么!”
“给你开眼,别说话,听我再交代两句。”
师秋雨拍了拍钟全的手,“手上的香拿稳了,你只有三炷香的时间,死都不要放开。”
“我会陪你一起解决掉麻烦,但你要记住,命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活着的路。”
她说完,坐在了钟全面前。
雨势很大,却挡不住从阴暗之地爬出来的东西。
师秋雨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诡异声,她轻声问钟全,“听到了吗,它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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