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知听出她话中的忧虑，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傻丫头，别担心。”她指尖在茶盏边沿轻点了两下，“这两年你跟着我学理账管家，早就是个能干的。入京后叶府自有舅母主持中馈，到时候我让母亲去跟外祖母说——”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花瓣飘落在石青色的账本上。林晚知捻起一片花瓣，忽然莞尔：“就说我那几个铺子今年要扩新，缺个知根知底的帮手。想来定然会答应的。”
她将花瓣放在对方掌心，声音又轻快了几分：“你且安心，横竖有我在呢。”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月白的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狡黠与笃定。
叶子皎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指尖着绣有兰花的绢帕。这方素帕上还残留着表姐常用香膏气息，让她想起林晚知远道而来，将她从泥泞的渭城带回府中的情形。
“谢谢表姐，谢谢表姐。”她将帕子折成规整的方胜，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
林晚知执起缠枝莲纹的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瓷盏中旋出涟漪。“你瞧这茶水，”她将茶盏推至叶皎面前，“若是任人倾注，便只能随波逐流。但若自成气候——”素手轻扬，一道晶莹水线凌空而起，“便是最柔弱的清露，也能划出漂亮的弧线。”
“可我终究只是个庶女，怎可能与嫡女相提并论。”叶子皎自幼便知自己与嫡姐不同。那‘庶出’二字如影随形，仿佛刻进了骨血里。她总不自觉地将手藏在袖中，好似这样就能掩去出身带来的卑微。
“你从心里就将自己看轻了，又指望谁能高看你。”林晚知的话像一把利刃，剖开她多年来的伪装。
叶子皎倏然抬眸，眼中噙着的泪将落未落。林晚知那双清亮的眼睛映着她狼狈的模样，让她想起生母临终时枯槁的面容。
“姐姐，你是姑母捧在手心的明珠。”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而我......自姨娘走后，便再无人可依。这些年，我学会了对每个人赔笑，我只能小心翼翼的讨好，讨好每一个人这样，我才可能活着，不被丢弃。我姨娘走的时候，我一首记得姨娘说的话，若有机会，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所以我安安分分的，不惹眼，不闹事。甚至连琴技”她苦笑着摇头，“从不敢弹得比涵姐儿好上半分。”
风吹得院子里的大树簌簌作响，几片花瓣飘落在她裙裾上。叶子皎低头看着。
“在姐姐身边的这些日子，是我过得最幸福、最轻松的时候。”她轻轻拂去花瓣，指尖微微发颤，“可终究......我这样的身份，将来不是被随意许人，就是送去给权贵做妾。”最后一句话散在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晚知轻轻握住叶子皎冰凉的手，声音柔和却坚定： “皎姐儿，你错了。”
她指尖微微用力，像是要把力量传递给她。
“你把自己活成了一片影子，可你忘了——影子，恰恰是因为有光才存在。”
叶子皎怔住，泪珠悬在睫上。
“你以为讨好才能活命，可你想想，若你真的一无是处，谁会费心留你到现在？叶府不缺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可舅母仍让你读书习琴，让你跟着我见世面——不是因为施舍，而是因为你值得。”
“你说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可你连争都不争，怎么知道自己只能做妾？”
“琴艺藏拙是聪明，可若藏到连自己都信了，那就是愚蠢。记住，庶女的身份困不住你，能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认命的决心。”
她终于挺首了总是微蜷的背脊，任由秋风将未干的泪痕吹成细碎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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