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九年十月乙卯,唐军旌旗南撤。
李世民銮驾行至定州,太子李治率留守百官郊迎三十里。
当玄甲军残破的衣甲映入眼帘时,李治伏地长泣:“儿臣监国不力,致父皇栉风沐雨...”帝王扶起太子,指尖划过少年肩头冰凉的衮冕纹绣:“朕得见吾儿安好,胜取辽东十城。”
行宫烛影摇红,李世民召薛仁贵解甲入席。青年将领褪去染血白袍,露出背后二十七道箭创。
“安市城东南有暗涧,”薛仁贵以箸点醋为图,“若遣死士伏冬至,趁冰封攀绝壁...”李世民忽掷出虎符:“明岁开春,卿领安东道行军副总管!”
帐外忽传争执声。江逸风裹着药布拦下武曌:“你携《监国事录》夜谒,恐惹非议。”少女却掀开食盒,露出誊抄工整的河北漕运簿——墨迹间朱批灼然,竟是太子笔法。
李世民掀帐瞥见,瞳孔骤缩,取过河北漕运簿仔细观看,也惊叹太子这粮草来去仔细工整。
史载此夜后,帝命阎立本绘《定州问政图》,太子身侧始终留白。
十一月丙寅,车驾至虎牢关。风雪漫卷间,关城忽现三千白幡。
李世民踉跄下辇,方知关中父老自发祭辽东阵亡将士。某老妪捧子遗骸跪献,陶瓮中骨灰混着冻土——恰似驻跸山血战之地。
“朕之过也!”帝王解赤狐裘覆老妪肩,金甲叩地三响。
不远处,忽有童谣破风传来:“红绿复裙长,千里万里闻香,当有女武王者。。。。”江逸风猛然回首,见薛仁贵正在喝阻传唱的一群稚童。
江逸风扭头见帝王好像没有听见这童谣,这才长出一口气,幸好,没听到,要不得出大乱子。
唐军行至洛阳时,稍作休整,趁这机时,李治离开李世民跑来探望江逸风。
洛阳行宫偏殿,江逸风对镜拆解绷带。
昏黄铜镜里,那道横贯左颊的狰狞伤口竟己平复如初,连臼齿断裂处也生出玉色新齿。
江逸风指尖猛地掐向颧骨,生生在完好的皮肉上抠出血痕。
但还得靠这药布掩盖自己那个穿越引起的时间线异常而出现的长生问题。
殿外传来一声,“风哥!”声刚落,李治疾步上前欲要攥住他手腕,“御医说不可妄动!”少年太子眼底的焦灼烫得江逸风心头发颤——那是玄武门血案里唯一未被污染的赤诚。
“臣...无碍了。”江逸风心中庆幸自己这药布覆面的动作够快,李治应该没有看到真相。
李治却将一冰纹瓷瓶塞入他掌心:“此乃尚药局秘炼玉容膏,媚娘说...”话音忽滞,少年耳尖泛起薄红,“说敷百日可消痕。”江逸风捏着瓷瓶大惊,武监事居然是李治口中的媚娘。
不等江逸风发声追问。
“还有桩喜事!”李治忽从袖中抽出《唐六典》抄本,指尖点在“职官令”条目,“凡面有残缺者,可免朔望朝参!”他眉眼飞扬如献宝,“风哥这伤,正合律法!”
江逸风胸腔里几乎迸出狂笑。没想到这唐律细则,竟成了他规避朝堂的护身符!面上却作痛心疾首状:“臣。。。。。臣岂敢以残躯亵渎天颜。。。。。。”
“朕准了。”李世民的金甲声如洪钟震响殿门。帝王目光掠过江逸风渗血的药布,竟自己找了个胡椅坐了下来,“朕准忠勇侯日后戴傩面(黄金或白银双目方相氏面具)上朝。”
“这。。。这,太麻烦了些吧,不如臣就不上朝待在家中。。。。”
“你敢抗旨?朕说的话什么时候如此轻。。。。。”帝王一拍桌案,震得茶盏一跳。
“阿耶,江少保不是这意思。他是不敢违背《唐六典》。”李治急忙打断李世民。
“臣现在一穷二白的,可造不起傩面,”某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样子,为了不上朝也是拼了。
“那好办,一会朕让少府给你送来金银。”李世民看看一旁的李治。“稚奴,随阿耶来,有事问你。”起身不屑的瞪了某人一眼后,带走了李治。
是夜长孙无忌奉旨布宴,九洲池畔忽起百盏孔明灯。
江逸风倚栏独酌时,药布被夜风掀动的刹那,忽见水中倒影面容光洁,吓得他急忙重新扎紧药布。
远处,一首在注视江逸风的李世民对身边的长孙无忌说道:“忠勇侯那喜好英俊的少年郎,竟遭了此祸,天不遂人愿啊。”
“陛下说得极是,哎,”两人摇头举杯对酌。
次日,帝王便患了疾,李治要去请江逸风来医治,被李世民以那江逸风自己也是伤病在身拒绝。
经过一路的掩饰,江逸风终于回到了长安,长安永乐坊的雪夜,苏小月提着琉璃风灯立在府门前,狐裘领口沾着晶莹的雪粒。
当江逸风的马车碾碎薄冰停在阶下,她提着裙裾奔下石阶的脚步竟踏乱了韵律,
“夫君...”掀开车帘的刹那,她扑到江逸风怀中,指尖碰触到那渗血的药布,喉间涌上的心疼与酸楚哽住了所有言语。
“没事,和上次一样,都好了。”江逸风低声阻止刚要大嚎的苏小月。
灯火映着棉布边缘新生的肌肤,那过于完美的粉红色泽让苏小月心头猛地一沉。
椒兰暖阁,炭盆毕剥。苏小月喝退所有仆婢,金簪挑开药布结扣的动作轻如蝶栖。
当最后一道布帛滑落,眼里映出一张光洁如玉的脸,那道曾深可见骨的伤痕,此刻只余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线,在烛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果然。。。。。”苏小月指尖抚过那非人的愈合痕迹,没有惊惶,只有深潭般的了然。
她从螺钿妆匣底层取出一只黑檀木盒,盒中静静卧着一张傩面:黑铁般黝黑的底色,以金漆勾勒出怒目獠牙的方相氏图腾,边缘却用极细腻的螺钿镶嵌着缠枝牡丹——刚烈与柔美在狰狞的面具上诡异交融。
“这是年前妾身寻终南山老傩师制的,还好一首备着。现在有了戴的契机。”她将面具覆上江逸风脸颊,冰凉的檀木内衬紧贴肌肤,“内嵌三层冰蚕丝,夏可吸汗,冬能呵暖。”
面具边缘延伸至脖颈的软革处,赫然缀着一排米粒大的玉铃——行走时清响可掩人声,更妙的是玉铃中空,可放秘制香水,能彻底掩盖江逸风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老人味的清新气息。
次日拂晓,中庭积雪未扫。七十二名仆婢跪伏阶前,震惊地看着主母苏小月亲手焚毁一摞摞身契。
跳跃的火舌舔舐着“奴”、“婢”等字,苏小月清冷的声音穿透寒风:“今日起,尔等皆为民籍。府库支银,每人三十贯作安家资。日落前必须离开江府。”
死寂片刻,爆发出压抑的啜泣与叩头声。小雅颤声劝道:“夫人,全遣散了,侯府体统。。。。。”话音未落,苏小月己展开一卷新拟的《江府规约》:“自今日始,府中杂役采买,皆与西市‘快活行’签约雇佣,契期两年,期满即换!内院侍从,只聘刚过十五的小娘,亦两年为期!”
她目光扫过阶下每一张脸,最后落在身边那张沉默的傩面上:“侯爷伤在颜面,畏风畏光,更畏闲人窥探。
诸君今日出府,当知祸从口出——若有一字涉侯爷形容者,”她袖中滑落一柄金错剪,咔嚓剪断一截青丝,“犹如此发!”
当最后一个小雅哭着离开江府后,江府院中就剩下两人,江逸风抚摸着面具内侧的牡丹纹,忽觉一点温热滴落手背。
抬头见苏小月正低头缝补他被铁矛刮破的旧氅,灯火将她的侧影投在院墙上,纤秀却如磐石,面上挂着泪珠。
“小月,何苦如此?”他声音闷在傩面下。
银针在发髻上一抹,苏小月线脚不停:“妾身以前听过《汉书》,见霍光谨慎,犹有博陆之祸。”她咬断丝线,将氅披在他肩,“夫君的秘密,比未央宫承露盘上的仙露还烫手。妾身不惧死,只怕护不住你。”
窗外风雪更急,一株老梅却在暖阁地龙烘烤下逆时绽放。殷红花瓣落在傩面獠牙上,宛如神魔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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