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歌厅不远的一条巷子里，陈耀痛苦万分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衣服裤子上有好些脚印和脏污，身上散发着阵阵酒气。
刚才打他的几个人被林宗华打跑了，其实他也想跑，不过浑身疼，尤其是腿，刚才被踹了好几脚，这会儿还没从好端端被打的震惊中缓过来。
“谢……谢谢你！”陈耀仰着头道谢，因说话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林宗华站在他的面前，背着光，陈耀看不清林宗华的表情，可他知道林宗华在生气。
确实应该生气，毕竟是他出尔反尔在先，答应跟他去自首却逃跑了。
“你混到歌厅里，查到什么了？”林宗华语气平缓，弯腰将他扶起来。
“你……不生气？”陈耀没料到林宗华这样平静。
“谁说不生气的？”林宗华冷哼一声，看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毛头小子，刚才搀他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因他这一句话而羞愧到抬不起头的人，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陈耀会在三十年后，一刀抹掉华昌荣儿子的脖子。
为了三十年后他不走歪路，林宗华决定多劝劝这小子。
搀着他问道：“能不能走？”
“我不跟你走，我……我还有事要弄清楚。”陈耀挣扎起来，“等我弄明白了，我会去找你……我肯定会去找你。”
林宗华知道他误会了，叹一口气，“我带你去医院。”
听到是去医院，陈耀才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只不过他不想去医院，“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见他不肯往前走，执拗站在原地，林宗华却没有由着他，“你不去医院随便你，但不能在这儿留着。”
陈耀没明白。
“你这样还想着混在歌厅里？别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把自己搭进去。”林宗华无奈，“那伙人吃了亏跑了，不是死了，说不准会找更多人过来。”
也不顾他乐意不乐意，拽着他的胳臂往巷子外走。
好在陈耀还算配合，听到林宗华这样说之后，脚步虽踉跄却不自觉在加快。
这些他没有想到，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此刻，他愈发明白哥哥前些年混的有多不容易。
走出巷子，陈耀仍旧不肯去医院，这会儿腿还有些软，只能跟林宗华说，“我就住在附近。”
“我送你回去。”林宗华只字不提要他去自首的话，听到他报出地址后，稍稍愣了一下。
那地方熟啊，跟陈月萍家不远，但离歌厅可不是很近。
不过，真没想到这小子一首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跟派出所倒是近。
陈耀租的房子在西楼，一层有十几户，他住在最里间。
屋子里空空荡荡，显然没打算常住，根本没好好打理收拾，不过倒是挺干净的。
“说说吧，刚才那帮人，怎么得罪的？”林宗华毫不遮掩的将屋子打量一圈，刚才进门的时候主要到外头晾晒的衣服，是歌厅里服务员的制服，“在歌厅里得罪的？”
陈耀怔愣，他以为林宗华会先问为何出尔反尔不自首的事儿。
偏头对上林宗华的目光，他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确实是在歌厅里见过他们，不过我没得罪他们。”陈耀也不是头一回在外干活挣钱，只不过是端盘子而己。
以前在餐馆里端菜，现在在歌厅里端酒，没太大区别。
他深知来消费的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一不小心就会丢了饭碗，而且这次可不是丢饭碗那么简单，他好不容易混到歌厅里，得罪人丢工作意味着他什么都查不到。
因此，他在歌厅里工作的时候格外注意，多听多看少说话，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这几个人算是歌厅的常客，他去送过一次酒水而己，别说是得罪他们，他甚至都没怎么开口说话，能得罪什么？
林宗华别有深意看他一眼，感慨道：“你啊……陈辉是真护着你。”
无论多少次听到哥哥的名字，陈耀心里都涌起一阵憋屈的难受和荒凉的孤寂感。他认同林宗华说的话，可不就是大哥护着他嘛！
小时候，爸爸气急败坏要他们兄弟，永远都是大哥站出来挨罚。
再大些，哥哥拼命挣钱，让他能住在老师家中，不用经常面对宫里什么喜宴，比唱戏的都还要麻烦多，首到考完试，他才离开老师家。
这些年的生活比有钱人一定是不够格的，但也没吃多少苦头，在吃不饱饿不死的年头，在哥哥的羽翼下长大，自然没经历过有人不管不顾他死活把拳脚招呼上来。
以前觉得苦，但跟在大老板身边，稍稍给点小费就能比薪水多，没想到今晚这顿揍算是让他彻底明白，有些人收拾你，甚至都不一定有明确的理由，跟原先他简单的生活截然不同。
“我没得罪他们。”陈耀重申一次，“我甚至在歌厅里拢共说话都没几次，对着这伙人连话都不一定说过，这就得罪了？”
林宗华用脚勾了一把凳子，大剌剌坐在陈耀身边。
“这还用我说？得罪人根本不可能是，不可能……的吧？”对上林宗华轻松的表情，他越说越没底气。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林宗华好心给他解释起来。
“他们动手要什么理由？看你不顺眼，得罪他们，压根不是太麻烦的事情。”林宗华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今天不上班？”
尽管不清楚林宗华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下头。
“你不上班，他们怎么知道你今天会去歌厅？”林宗华眉头紧锁，“怕是一早盯上你，一首在找机会。”
陈耀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这里方才挨了一个啤酒杯，没喝完的酒洒了一身。他的额头上，好在没破皮流血。
“他们……他们……”
“出入当心点儿吧。”林宗华很自然将话头扯远，“现在该说说自首那件事了吧？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听到什么了？”
陈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将那晚等在外面听到的对话说出来，还有他为何会一路查到这儿的缘由，都一一告知林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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