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海面染成流动的赤金色，碎浪拍打船舷溅起的水珠在夕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晕。老船夫李阿海蹲在船尾，布满裂口的手指灵巧地将竹筷插进青花瓷碗堆，粗粝的掌心蹭过碗沿，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响。他掀开甲板暗格，陈年桐油味混着咸腥海风扑面而来，取出那把包浆厚实的榆木小凳 —— 木纹里嵌着的海盐结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仿佛凝固的星辰。
"姑娘请上船。" 他枯瘦的喉结滚动两下，嗓音像被海风打磨过的船桨，沙哑中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沉稳。船舷铁环突然传来锁链晃动的轻响，惊起栖息在帆布上的夜鹭，雪白羽翼掠过姑娘垂落的墨色长发，在暮色里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银痕。
船舱内弥漫着陈年樟木与咸鱼混杂的气息，空气里还漂浮着淡淡的海盐味，黏腻得能拧出水来。仅容西人转身的空间里，一张斑驳的八仙桌占据中央，桌面上坑洼的木纹里嵌着半凝固的鱼油脂，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桌角缠着几圈褪色的红绸，不知曾系过多少祈福的愿望。
苏瑶刚在桌边落座，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李阿海的孙女小渔村趿拉着露出脚趾的草鞋，打着哈欠趴上桌面，羊角辫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梢沾着几粒饭渣，额角还粘着一片海带碎屑。她胸前的红肚兜歪歪斜斜绣着朵莲花，边缘线头松散，显然是出自粗糙的手艺。
老船夫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解开缆绳。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里，苏瑶望着舷窗外翻涌的浪花，咸涩的海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李伯在海上行船多少年了？" 她伸手拂去飘到眼前的发丝，目光落在老人手背凸起的青筋上，那些纹路像极了海图上蜿蜒的航线。
"打小儿就在这船上晃悠。" 李阿海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调整船帆，海风掀起他补丁摞补丁的蓑衣，"娃他爹嫌这营生苦，带着媳妇去了码头扛大包，留小渔村跟着我。" 话音未落，船舱陷入安静，唯有船板吱呀声与小渔村的轻鼾声交织。
日头西斜时，李阿海从粗布包袱里掏出硬邦邦的麦饼，又摸出个腌得发黑的萝卜干。"姑娘不嫌弃就垫垫肚子？" 他递来半块饼，被苏瑶笑着婉拒。小渔村咬着饼渣，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腕间银铃随着咀嚼叮当作响。
夜色彻底笼罩海面时，船头的羊角灯笼突然被点亮。橙红色光晕里，远处传来笙歌管弦之音，水面上漂浮的船影越来越大。李阿海望着那片灯火辉煌的巨型船队，眉头微蹙："那是鲸吞岛鱼市，往来黄岩岛的必经之地。这儿什么都能买卖 —— 活人与死物，良心与秘密。姑娘切记，莫要走远。"
小船缓缓靠近由九艘大船拼接而成的交易场，甲板上悬挂的琉璃灯将海水映得五彩斑斓。船刚停稳，一个穿锦缎短打的少年就蹦跳着凑上来，腰间缀着的铜钱袋随着动作哗啦作响："这位仙子姐姐！要看看我家新到的胭脂吗？南海鲛人泪制成的胭脂膏，抹上保准比天仙还水灵！"
苏瑶还未开口，李阿海己将小渔村护在身后，竹杖重重杵在甲板上："去去！别耽误我们赶路！" 少年却灵活地侧身避开，目光在苏瑶腰间储物袋上打转："姐姐既来拜师，怎可缺了称手兵器？我家掌柜藏着的宝剑，削铁如泥不在话下！"
"既如此，带我瞧瞧。" 苏瑶抬手止住李阿海的驱赶动作，让老汉带孙女去休息，天亮在小船处汇合。老汉不放心坚持跟随，毕竟怕苏瑶出事船费泡汤，苏瑶默许。三人登上大船，甲板上灯火通明，货箱堆积如山，商贩吆喝声混着海浪声此起彼伏。小女孩的花布裙摆扫过甲板，好奇地踮脚张望。船舷两侧挂满各色灯笼，倒映在粼粼江面上，将整艘画舫染成流动的银河。叫卖声此起彼伏，绸缎庄的绣娘正展示着金线牡丹，兵器铺的老板将寒光闪闪的匕首抛向半空又稳稳接住。小女孩被这热闹场景吸引，小脸上写满惊叹，却在路过糖画摊时骤然驻足。
熬糖的铜锅咕嘟作响，老师傅手腕翻转，琥珀色糖稀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转眼间凝成展翅欲飞的凤凰。小女孩的目光被牢牢锁住，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满渴望，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苏瑶见状，从袖中取出两枚泛着青光的铜币，在摊主布满老茧的手中轻轻一放。糖画递到小女孩面前时，金线勾勒的凤尾还在夜风里轻轻颤动。
"这...... 这使不得！" 老汉慌忙作揖，孙女却早己被糖画的甜香勾了魂。小女孩怯生生地转头看向爷爷，在得到微微颔首的默许后，才像捧珍宝般接过，舌尖刚触到糖丝，整个眼睛都亮得如同坠满星辰的海面。苏瑶望着这一幕，记忆深处某个角落微微发烫，仿佛又看见多年前那个攥着碎银子，在糖画摊前犹豫的自己。
穿过挂满兽皮、法器的长廊，众人来到 "万兵阁" 门前。匾额上的金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暗红木纹，倒像是干涸的血迹。店内货架上刀剑林立，可苏瑶不过扫了一眼，便知皆是凡品。少年见状，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二楼，不一会儿，伴随着环佩叮当声，一位身着玫红绡纱的女子款步而下。
"奴家是这儿的掌柜红姑。" 女子指尖的丹蔻艳若滴血，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态，"楼下这些粗笨玩意儿，哪配得上仙子？楼上珍藏的法器，才叫个......" 她故意顿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名绿衣丫鬟立刻上前，笑盈盈地拉住李阿海："老伯带着小娘子去喝杯新茶吧，我们后厨刚蒸了桂花糕呢！"
苏瑶望着李阿海犹豫的神色，安抚道："李伯放心，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楼上的宝贝。" 她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楼，衣摆扫过栏杆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 那是混杂着血腥与香料的诡异味道，与楼下喧闹的人声形成鲜明对比。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afiih-7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