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如万千淬毒细针，刮得苏瑶颧骨生疼。她将身形贴紧布满青苔的嶙峋怪石，衣袂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背上的阿萝扯着她发间褪色的红绳，奶声奶气的抱怨混着呼啸风声："不是真仙修为的妖王也能斩杀吗？那些小妖有什么可怕的！" 苏瑶抿紧泛白的嘴唇，瞳孔映着远处诡谲翻涌的黑雾，睫毛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而落。枯树林如无数枯骨倒插天地，扭曲的枝桠间缠绕着褪色经幡，残破布条在风中翻卷，似垂死者最后的呜咽。苏瑶足尖轻点跃上断壁残垣，玄色劲装在血月下猎猎作响，她瞳孔微缩 —— 身后那片妖雾弥漫的森林正吞吐着森然黑气，参天古木化作张牙舞爪的巨兽，在暮色中影影绰绰。
七天七夜的奔逃，苏瑶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警戒姿态。首到第七日黎明，第一缕晨光刺破厚重云层，将身后翻滚的黑雾烧成灰烬，她才察觉掌心己沁出层层血痂，而远处的山峦正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芒。
阿萝瘫在她背上喘着粗气，盯着苏瑶腰间储物袋泛绿光："把你藏的灵果卖两颗呗？绒绒昨天啃的毒蘑菇，现在还在吐彩虹呢。" 用手戳了戳她僵硬的脊背，"总不能让救命恩人饿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吧？"
苏瑶指尖无意识着衣摆下的根须，冷冽的目光扫过远处阴霾笼罩的山峦：“有没有靠拳脚赚快钱的法子？”
“劫道倒是来钱快。” 阿萝翻了个白眼，萝卜法器在掌心转得飞快，“不过等上了通缉榜，就会有大量的赏金猎人追捕你了。” 他突然眼睛一亮，拽着苏瑶的头发往前扯：“对了！你可以当赏金猎人！专门捉拿穷凶极恶的逃犯，越厉害的赏钱越丰厚！”
“这倒与我从前在门派接的任务有些相似。” 苏瑶若有所思地点头，忽听怀中的绒绒发出 “咕噜” 一声。抬眼望去，暮色中隐约可见几座茅草屋，袅袅炊烟裹着苦涩的味道飘来 —— 那是用湿柴生火才有的气息。
阿萝利落地从苏瑶后背跳下来，伸手轻轻摸了摸绒绒的脑袋："乖，等会别乱跑。" 看着绒绒柔顺地点头，他才示意苏瑶将它放地上。指尖泛起微光，温柔地拂过绒绒的耳朵和尾巴，转眼间，雪白的兔耳与蓬松尾巴消失不见。"记住，进了村子别乱说话。" 他严肃地叮嘱道，又转头看向苏瑶，"你手臂的根须......"“放心。” 苏瑶扯了扯宽大的衣袖，将手腕处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遮盖住。
腐朽的门板上裂痕纵横交错，铁钉早己锈成暗红，半脱落的门板仅靠一根歪斜的木栓维系。当苏瑶叩响这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时，潮湿的腐木气息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开门的妇人满脸警惕，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擀面杖攥得发白。苏瑶立刻堆起笑容：“大姐，我们想讨口水喝，如果方便我可以帮忙砍柴换些吃食成吗？”“哎呦，快进来！” 妇人的态度瞬间转变，目光落在绒绒红扑扑的小脸上，眼睛都亮了，“瞧这水灵的丫头！正好还有些剩菜，不嫌弃就对付一顿。” 她热情地拉着绒绒往灶台走，锅灶里的火光照得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苏瑶瞥见土墙上挂着的破渔网，竹篾编的筐子里盛着干瘪的野菜，心知这户人家也不宽裕，“我现在就去砍柴，大姐别客气。”
“使不得使不得！” 妇人慌忙拦住她握着柴刀的手，粗粝的手掌上布满冻疮，“就是些剩粥，哪能让客人干活。” 苏瑶拗不过妇人只能作罢，闲聊时苏瑶得知妇人叫刘凤，膝下无儿无女，靠着糊灯笼、纳鞋底勉强糊口，丈夫早年间进山采药摔下悬崖，连副囫囵尸首也没寻着。刘凤忽然压低声音，“你一个女孩家带着两个娃娃这是要去哪？”“去韬鲜城。投奔亲戚的。” 苏瑶往绒绒碗里夹了块腌萝卜。
“那可得绕开龙兴镇！” 妇人手中的枣木擀面杖重重敲在黢黑的灶台上，震得陶瓮里的腌菜坛子嗡嗡作响。她撩起沾着面絮的粗布围裙擦了擦额角汗珠，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龙兴镇附近的村子闹鬼，上个月刚吞了个云游的玄清观道士！现在那股邪气都顺着官道漫到镇上了，天一擦黑，连狗都夹着尾巴不敢叫一声......”
话音未落，妇人突然蹲下身，枯树皮般的手指在灶膛里飞快抹了把草木灰。苏瑶还没反应过来，带着焦糊味的灰团己经朝着她脸颊抹来。“大姐这是做什么？” 苏瑶侧身避开。
“你这丫头！” 妇人急得跺脚，灰白的鬓发随着动作乱颤，“一看就是头回出远门，家里人也不教些江湖规矩！” 她指着院外扬起黄尘的官道，压低声音道：“这世道不太平，你生得这样标致，把脸涂花些，路上会少很多麻烦的！”
苏瑶垂眸轻笑，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响。她掀开斗篷下摆，露出腰间半隐的鎏金剑穗：“多谢大姐挂心。我自小在武馆长大，十八般武艺虽不敢说精通，但寻常宵小还近不得身。若不是身怀这点本事，家里人又怎会放心我带着弟妹赶路？”
苏瑶掰开最后半块麦饼，将带着体温的干粮塞进绒绒掌心。暮色漫过青石门槛时，她抱起蜷缩在怀里的阿萝，向倚门相送的妇人福了福身。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撩拨得叮咚作响，西天残阳把她的身影碾成墨色薄纱，缠绕着门前枯萎的狗尾草轻轻摇晃。
"婶子留步。" 她转身时发间银簪划过半道冷光。
踩着渐浓的暮色疾行，山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玄色斗篷上。当龙兴镇的牌坊终于刺破夜幕，苏瑶却在镇口踟蹰 —— 往日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皆被诡异的死寂吞噬。青石板路覆着层薄霜，每一步都似踩在陈年冰棺之上，鞋底与冰面摩擦出细碎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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