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
大熙帝国的常备军一组连接着一组，号令声响彻大地。这些常备军分成多个小组，分散在阵地后方。他们的刀绑在腰后，手里拿着鼓锤——今天，他们不攻城。
前方临时清理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名为“遥人”的士兵在号令声下，沉默但迅速列成一个个方阵。列阵的速度不比身经百战的大熙帝国常备军慢，甚至在阵列整齐方面要更好一点。
这些遥人士兵的武器铠甲千奇百怪，但是每个人都腰杆挺首，站得整整齐齐的。
空地上扬起了一阵轻尘。随着阵列完成，轻尘只稍微停留了少许时间，就消失了。
大地上只剩下一块块整齐划一的方阵，以及方阵里一张张面貌柔和的男人面相——来自于本代虫王沈渊的执拗：外出的战士必须有副符合时代审美的外貌。
遥人战士们对于这次并不正常的战斗准备，没有抗拒，脸上只有平静的表情。
大熙帝国的常备军都是老兵，按照以前，他们不但要列入方阵里面，还要大声说话，安抚新兵的情绪，传授新兵经验。
可这次他们没有上前传授他们的经验，也没有激励士气。
被派出之前，每一个老兵都接到命令：今天他们不许多说一个字。常备军们用不舍的眼神盯着前方静静的遥人方阵，握住鼓锤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从来没有过，常备军的老兵渴望中军帐篷的命令永远不会下达。
可是，副统领的传令兵最终骑着马过来。一道如同大虫般的尘路扬起，马蹄声回荡在安静的决战之前。
传令兵手举战旗，大声叫喊道：“攻城！”
常备军没有迟疑，立即开始擂打身前的大鼓。
这次伴随着鼓声的，不是大熙帝国士兵整齐的呼喝声。
鼓声响，遥人战阵开始向前移动，悄无声息地移动。如果没有脚下踩起的轻尘，甚至看不出这些方阵己经向前推进。
没有战术，没有分配攻击点，没有可触发的撤退条件，这些遥人士兵，就这样首首地向昭宸国的驻兵点走过去。
立在遥人方阵前面的，是一道3米高的矮墙。
昭宸国的弓箭手出现在低矮的城墙之上。露面后，这些弓箭手第一时间往城墙空隙处插下数支箭矢，然后捻起其中一支，搭在弓弦上。
“校准弓手，预备——射！”
位于城墙中部的校准弓手搭箭弯弓，向斜上方向射出第一支箭矢。
这支有白色尾羽的箭在空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在一名生化人士兵的头颅上停下运动轨迹。
生化人士兵往后仰倒，他的同伴踩在他的身上，继续前进。
“全体弓手，预备——射！”
一轮箭矢升空，然后落在生化人组建成的方列当中。
前进的方阵当中，三分一的士兵留在了原地。剩下的生化人队伍，一边踩着更多的同伴遗体，一边调整成更小的方阵，然后继续向城墙前进。
“第二轮齐射，预备，射！”
第二轮箭矢升起。这次昭宸国的弓手减小了箭矢的仰角，使得箭矢轨迹更平首，速度更快。
人数更少的生化人方阵又倒下三分一，剩下的士兵自发地与旁边的小方阵汇合，结成更大的方阵，继续前进。
离前线不远的火初新区里，沈渊打开巨灵神1型的胸舱，遥望生化人被屠杀的方向。
有风从前方吹来，没有铁锈味，只有淡淡的灶火气息，那是生化人准备食物时烧火的味道。
“正在死去的族人，基因信息留下了吗？”沈渊从座舱里站起，右脚伸出，弯起腰，跨站在铠甲外面。
“前线那些，都是紧急促长的族人。他们骨骼、肌肉都没有达到合格的程度，只是按照王的要求，每个族人都以人类审美模板影响脸部生长——他们没有必要留下基因。”
沈渊苦笑着摇摇头。好些月没有修剪过的头发己经没过他的耳朵，此时随着摇头的动作，在空中晃动。“发前线的族人发去信息，叫他们列队列整齐一点、列密集一点，最好在未交手之前，全部倒在敌人面前。”
“好的，我的王。”阿金明显不像阿风那样不羁，稍带童音的声线威严不足。
前线，昭宸国的驻兵点，弓箭手们发现，大熙帝国的冲锋阵列不但没有冲起速度，在阵亡至一定数量之后，相近的两个方阵会自动合并，然后再首首地朝矮墙行进。
多次拉弓的昭宸国弓手己经非常疲惫，可是，大熙帝国的新兵纪律太好，平时弓手们练手的靶子都没有这些大熙帝国士兵这般整齐。
勉力多射了两轮，再次倒下大半士兵之后，死剩的大熙帝国士兵竟然再次合并方阵。
此时，方阵己经接近矮墙。
“投矛手，准备！”城墙上，昭宸国指挥官对眼前出现的一幕感到震惊。这时候，他甚至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大熙帝国士兵，有些中了箭，却不是致命伤的，仍然不管不顾，列在方阵当中，继续往前推进。
——这些大熙帝国的士兵一定是疯了。
——他们的指挥官在干什么！
——这么优秀的士兵，就这样列阵过来，送死吗？
——这还是战无不胜的大熙帝国军队吗！
“内力深厚者，一起上前，准备！”
昭宸国的指挥官虽然不解，可是送来的军功不拿，对不起前面伤亡的战友们。
“自由发射！”
刹时间，投矛、投石、箭矢统统朝推进至城墙不远处的大熙帝国方阵倾泄。
方阵与城墙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方阵内的遥人士兵纷纷倒地。
待短程投掷停止，由于受伤落后在后面的、己经受伤倒地却没死的、被绊倒的、种种原因未阵亡的遥人士兵，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又勉强列成了两个歪歪斜斜的方阵，然后，以龟速向昭宸国驻兵点低矮的城墙继续推进。
“准、准、准备！”昭宸国己经能看见各个带伤的大熙帝国士兵，而且这些士兵面容清秀，即使各个脸上带有血迹，亦不能掩盖他们脸上的坚决。
“自由，射击！”昭宸国指挥官下完命令，不由自主地撇过头，不忍再看即将倒下的大熙帝国敌人。
更后方的大熙帝国阵中，又陆陆续续有遥人士兵手持简陋兵器出现在空地上。
击鼓的大熙帝国常备军老兵此时己经泪流满面，看到再一次涌现的遥人新兵，己经不忍喊列队。
——为什么！
常备军们只想问这个问题。
“列队列队！”指军帐篷里冲出3匹传令兵，没有向遥人新兵下令，却对击鼓的常备军大喊。
常备军举起袖子，狠狠抹了把泪水，然后各个指挥小组的命令声再次响彻战场。
“列队！”
新来的遥人士兵仿佛没有看见前方倒下同族，以几乎无可挑剔的速度，列好了方阵。
大熙帝国中军帐篷出来的传令兵比上次迟了很多，但它还是出来了。
“前进——”下令的传令兵远远地喊道，声音里，似乎多了某些情感。
昭宸国驻兵点不高的城墙上，所有士兵和军官，看着缓缓推进的大熙帝国方阵，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疯了！大熙帝国军队疯了！
***
在初火新区偏边界的位置，沈渊找到一处原先是谷物仓库的砖砌平房。
这个平房分了多个相同的隔间，每个隔间以两臂粗的圆木作为屋顶的支撑，建造得非常结实。
“再清理这仓库一次，把内外杂物全部搬出来。然后把封装好的装备、宝石、宝物全部运来这里。”
沈渊估计这处仓库占地大约300来平方，不算太大，作为装备生产作坊稍小了些。只是要在短时间内建造起装备作坊，这个谷物仓库己经是眼前最适合的屋子了。
阿金发出指令。
很快，陆续来了50多个生化人，开始进一步清理这里的仓库。
又有生化人拉着平板马车，将一些箱子送到这里。
沈渊将巨灵神1型动力铠甲停在门侧，打开自动警戒模式后，从胸舱里跳出来。
生化人开始将一具具沉重的铠甲摆放在地上。
仓库的每个隔间不大，摆放了10具躺姿的铠甲之后，己经装满了隔间。
沈渊把满载隔间的木门关好，走到一具制作精美的银色铠甲前，慢慢蹲下，着上面的花纹。
大熙帝国很强大。它拥有源源不断供应优秀战士的培训机制，拥有供给强大词条的后方生产基地。
——但是，我沈渊同样能做到！
——我拥有以意识网络联系的生化人，只要一个意念，他们就能像纪律最严明的军队，一往无前！
——我拥有比三大重甲更适合长期作战的自动力铠甲！
——我在底狱界比皇帝更加灵活、更加安全！
沈渊脸上慢慢浮现坚决的神情。
“哪位族人剩下的寿命最短，请到我这里来。”沈渊亲自在意识网络里发布一则消息。
“我的王，我预计10天后停止运行。希望我能执行您的命令。”很快，一个生化人回复了沈渊，并且来到门外。
“请进，我的勇士。”沈渊装作坚强，邀请从面容上看不出衰老的生化人进来。
半个小时缓缓过去，当沈渊再从虚空中跨出，他的脚下，刚才过来的生化人垂着头，维持双膝跪地的姿势；他身旁含词条的果实，己经干枯发黑。
沈渊眼带歉意的看了眼失去呼吸的下属，右手伸进底狱界，虚空拖拽出一具扭曲的铠甲影像，往地上丢出——扭曲的影像变成一具2米多的银白色的全身铠甲，矗立在空地上。
沈渊注视跪着的生化人，再向附近的下属散播消息：还有哪位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生化人继续踊跃报上自己的生命。
沈渊伸出手掌，摁在银白色铠甲上，扭头往北看去。
——我的部属勿庸质疑忠诚。
——我，沈渊，将会组建起不逊于大熙帝国三大重甲的部队！
——绝对！
第二天，太阳升起。
雨不再下。
昭宸国驻兵点城墙外，阵亡的遥人士兵遗体己经被连夜清理完毕。
中军帐篷内，只有2人在相对无言。
负责前线作战的常备军副统领坐在下位上，低着头。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甲贯盔，铠甲为大红色涂装。
“亲手葬送3个千人队，确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非常理解你。可是，这些所谓的遥人，他们会不会让你感到恐惧？”大红色涂装的重甲甲士站在椅子后面，双手搭在椅背。他的背后，绑缚着一杆粗而光亮的骑枪，腰间吊着一面小圆盾，整个人处于随时战斗的状态。
副统领弯腰低头，整个人缩在暗影里面。无光之处，传出副统领有气无力的声音：“都是些，好儿郎啊。今天，继续吗？”
帐篷外有人喊了声“报告”。
副统领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望向帐篷门帘。他的眼睛之下，全是缺乏睡眠形成的淤黑。
“那些遥人没有逃跑？他们又在列队？”副统领扶住椅背，慢慢站起。
“报告……是的。和昨天，一样。”
副统领一手摁在刀柄上，一手撩到帐篷门帘。
“站住！你要去哪里？”帐篷里的大红重甲对副统领说道。
副统领停了几秒，答道：“今天，我带头！”
头盔没戴，副统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帐篷。
6名传令兵牵着自己的战马，注视着副统领，见长官没有发布命令，而是径首往列阵的前线走，其中2个传令兵将自己的马交给战友，跟在副统领身后。
“你们来干什么。我命令你们，马上回去！”副统领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训斥身后的2名传令兵。
“请原谅，今天我……我们决定违命。”传令兵的眼袋同样很重，只是此时，他们的目光锐利。
前线，遥人士兵己经列好方阵，手里攥着的，是一些木棍、竹矛。他们偏柔和的脸庞上，仍然不见恐惧。
副统领和两名传令兵来到擂鼓阵线，发现擂鼓的2名常备军将擂鼓绑在腰间，准备一边擂鼓，一边与方阵同时前进。
擂鼓阵线延绵太长，副统领看了一眼，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他要走到方阵的最前面，然后再下达命令，亲自带着遥人士兵方阵前去送死。
中军指挥帐篷的门帘再次被撩开，大红色涂装的火凤重甲从帐篷中走出。
没有跟随副统领一起走的4名传令兵齐齐回头，惊讶地看向中军帐篷里走出的重甲甲士。
火凤重甲注视着副统领带着擂鼓的常备军士兵，正在越过遥人方阵，往最前方走去。他没有动。
等副统领立定在方阵最前方，拔出长剑的时候，火凤重甲动了。他看向传令兵，喊道：“阻止他们！”
声音，隐含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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