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木说，沈渊一家搬家，只需要走一趟就成。
他没有说大话。
李声琴领着沈渊、沈采芝大略收拾好行李，陆宗木就领着浩浩荡荡的大罗村村民过来了。
沈渊跑去开门，发现从大罗村到自己家的路上，全是用扁担挑着空筐子的村民。人群中还挤了两头驴。
陆宗木满脸红光。难得在沈渊面前展现自己在大罗村的声望，陆宗木只觉得这些年胡乱花费的钱银值得了。
“沈先生你看，大罗村的乡亲父老们都欢迎你。”陆宗木自豪地笑了起来，摊开双手，展现身后热热闹闹的大罗村村民。
看了眼人数大约150左右的队伍，沈渊只觉得额头的血管在跳动。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诵诗。
诗辞无缘无故地、忽然地在他沈渊的脑海里冒出来了出来。沈渊细细去辨别并不长的诗辞——
潜渊底朝上，
群星灭却生。
疯癫非病态，
真相不知应。
弄懂了大概意思，沈渊可不敢将这首莫名其妙的诗念出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额头的血管噔噔噔地输送着血液。
见到沈采芝把李声琴的铜镜放在箩筐里，赶紧过去拿在手上。没有人留意的时候，沈渊把铜镜对准自己的头顶。果然他猜得没错，自己顶着的“时空对立面”的词条燃烧了起来。
只是，这词条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渊百思不得其解。
在李声琴指挥乡亲们搬东西的时候，陆大牛、陆飞生、陆宗木3个各自提了并不沉重的杂物，不约而同地聚在了沈渊身旁。
乡亲们往自己空着的箩筐装上东西，接力般往屋外走。
转眼间，围屋里连木柴都一扫而空。
确认没有可以搬的东西后，陆宗木向着外面的乡亲喊道：“前面的乡亲，往飞石湾走，我们回家咯。”
沈渊停止观察自己的词条，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几个人之后，才发现，陆宗木他们几个的词条，都有灰色的。
陆大牛是淡灰色的“庄稼把式2级”，陆宗木是淡灰色的“力战拳1级”，陆飞生是淡灰色的“舍身定志”。
有灰色词条的人，好像天然地喜欢沈渊。
而其它颜色的词条，例如3级的罗大通，以及人数接近150的大罗村村民里面，那2个顶着淡红色词条的村民，他们同样表现出对沈渊的明显抗拒。
抬头看向那2个顶着淡红词条的村民远远就绕开，沈渊低头若有所思。
李声琴在陆宗木的搀扶下，侧坐上为数不多的一头驴。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衣服行囊，里面装着她看重的一套衣装，以及小时候她父亲给的几件饰品。除了这些，她李声琴看重的，就只有一儿一女了。
人生的路走了大半，想不到，真正剩在手的东西，会是这么的少。
李声琴最后回望一眼曾经住过的围屋，想起这个地方，是前夫沈以毫用来安置她这个小妻的场所。刚开始的时候，这排围屋被称赞出乎众人的安静独立；到了最后，它却又被说成厌恶排斥。
和她的人生一模一样。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那个曾经抱有幻想、并挖空心思将自己绑上去的倚靠。李声琴抱紧怀里的包囊，最后将目光转向名叫飞石湾的地方。
李声琴不否认自己心思复杂，不否认自己不择手段。只是曾经的那个喜欢装模作样的自己，己经白发初生，有儿有女——人老，珠黄，心累。
看清了，接受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说谎、背叛、伤害、良心绑架等手段得来的东西，不会最终结成真正的果实。它们反而会随着时间增加，转头变作更加锋利的刀锋，瞬间粉碎掉以前得到的所有。然后，消散成烟。
前几天收到的休书，烧成了灰，却结结实实证明了她李声琴的失败。
是的，32岁的李声琴己经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现在的她，想做一个好妈妈。
幸好，抬头还能看得见蓝天。烧火煮饭，仍能填饱肚子。感谢苍天，对一个不断犯错的女人给予了极大的包容。
在前方牵驴绳前行的沈渊总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劲，照镜数次，发现自己顶着的“时空对立面”在燃烧之外，他的后方，也有一条淡灰色冒了出来。
沈渊猛地回头，只见自己的母亲神色平静，淡然的目光眺望向前方，近段时间不时表露出来的惶恐、无助、哀伤己经不见。
最重要的是，母亲李声琴的头顶，出现了一条燃烧的灰色词条。
破幻蝶
这是一条没有级数的词条。
好嘛，在自己身边冒出来的，都是灰色的家伙。
沈渊不禁自嘲地笑了出来。
陆大牛很不合时宜地把头伸过来，他没找到可以搬的东西，随便从围墙脚下挖了一块黄色好看的大石抱在怀里。
“妹夫，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改招。你看我，现在只能用一招，就只一招。”陆大牛的头己经伸到了沈渊耳边。
沈渊伸手将陆大牛的头推远，说道：“等到了地方再说。而且，你就说这招好不好用就完了。”
陆大牛立即眉开眼笑，跃跃欲试的看向不远处的陆宗木，说道：“能打败小罗村的罗德雄，我觉得再努力一年半载，就能挑战宗木叔了。”
不远处拎着一根锅铲装样子的陆宗木仿佛被隐藏的毒蛇盯上，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让他禁不住地西处张望，寻找威胁源。
沈渊看看陆大牛，又看看紧张兮兮的陆宗木，摇了摇头。外界对陆宗木的评价，畸形的高。莫非是因为——沈渊的目光落在陆宗木左胸前缀着的铜色小徽上。好像不对，罗德雄也佩戴了武者之徽，但他也觉得陆宗木很厉害。
只有他沈渊，拥有客观的词条阅读能力，才看得清陆宗木的真实本领。
嗯嗯，对，词条的威力。
想到词条，沈渊的脑海里又回荡起莫名出现的小诗：潜渊底朝上，群星灭却生。疯癫非病态，真相不知应。
这是什么意思？沈渊晃晃脑袋，想把奇怪的念头甩出去。甩着甩着，看见陆飞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不说话，脸色酷酷的，默默走在陆大牛不远处，怀里同样抱着一块麻青色的岩石。
手里各拿一串大蒜的陆飞翼和沈采芝并排走在陆飞生后面。
沈渊嫌弃地瞥了眼陆飞翼和沈采芝：两个没词条的普通怪。以前不嫌弃，是因为李声琴同样没有词条。现在则不一样了。
经过这三天的观察，沈渊对于仅自己可见的词条有了些许不靠谱的总结。
没有级数的词条，应该是与绰号类似，燃烧的时候应该是绰号正在发挥独特功效。
有级数的词条，则与技能类似，而且属于常驻的能力。技能燃烧的时候，表示正在超常发挥。
至于词条颜色起什么作用，沈渊则没有头绪。
就从感观出发的理论而言，词条的颜色，由弱至强的排列，它应该是由灰、淡灰、白、淡红、鲜红、大红等等逐步增强。由灰色垫底，再向鲜艳的颜色递增。但这两天的实际情况看来，这个排列不正确。
例如，拥有淡灰色2级词条的陆大牛，能够打败拥有淡红色2级词条的罗德雄。
虽然说可能有偶然的因素影响，但是，至少证明淡灰色不比淡红色差。
那么，缺少更多的例子，总结不出来什么结论。
而和自己走得近的几个人，都出现了灰色基调的词条，莫非可以总结出一个结论：近墨者黑？
沈渊捧着镜子，叹了口气。
不总结了！气人。
李声琴的围屋在浩浩荡荡搬家，小罗村中央的村长家，聚集了不少人。
如果沈渊在此，一定会惊叹词条的普及率。
抬眼望去，一片红色或者淡红色的词条。其中，最高的3级词条挂在一个高瘦俊朗的中年人头顶之上。
力战拳3级
沈号武馆馆主、武学许传，沈以毫。
“村长，点过数了。除了……那谁谁，大罗那边来了155人，是来搬家的。”有年轻的村民奔跑过来，看了眼沈以毫，接向着村长罗奋报告情况。
其实汇合之前，在座的人就知道大罗村的人是过来搬家，现在只是再次确定罢了。
村长罗奋向前来报告的村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消息，然后对沈以毫身旁的一个中年人招招手，说道：“福临，你过去，记得让大家别动手。小罗村的人不是过来打架的。”
名叫福临的中年男人没有二话，抱拳之后往外走。
罗奋低眉想了想，又向着福临的背影喊道：“也不得开口挑衅。”
福临回过头，轻轻抱拳。
见村长为事件定了性，坐在村长右侧的沈以毫没有任何表示，表情不喜不怒，左手轻轻盘着一副铁胆。
“这次大罗村来人，是陆宗木出的面。”村长见沈以毫默不作声，于是转过头说道。
沈以毫脸色立即黑了下来，问道：“最近两天，那个陆宗木都在那边晃荡？”
罗奋的背后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回答沈以毫道：“是的，村里的孩子都看见过。”
沈以毫冷哼一声，说：“贱人！好快的速度。”
有了解陆宗木的村老看见沈以毫的情绪有点剧烈，于是柔声劝道：“陆宗木作风在外面风评不错，他妻子陆许氏在家里的地位也高。或者里面有误会。”
沈以毫手里的铁胆挤得吱吱作响，强笑着说：“没误会！那就是个贱人。”
众人不敢再说话。
村长罗奋见气氛冷了下来，转头问受伤的罗德雄的情况：“德雄他，还好吧？”
罗德雄是沈号武馆的弟子，受伤之后首接回了武馆，躺下之后才派人到村里通报了下。
沈以毫脸色更加阴沉，摇头说道：“不好。他硬吃了一拳重拳。胸骨有裂，肺脏受伤，没有半年好不彻底。没想到大罗村名不经传的什么陆大牛，有如此功力。”
有年轻的小罗村村民说：“陆大牛在小一辈里面很有名，人高马大，天生神力。”
沈以毫不同意这个说法，反驳道：“人高马大的小孩有，天生力气大的更多，但能重伤持徽武者的，不多。”
罗奋沉吟道：“那陆大牛今年17岁，不是小孩了。没听说过他拿了武者之徽。”
沈以毫对于村长无法确定的话，不再理会，只是低声念颂道两个名字：“陆宗木……陆大牛……”
村长罗奋交代后辈来约束场面，可是在小罗村的边缘，场面还是很火爆。
在路边，两村的年轻人面对面列成队，面对面对峙着。
总的来说，大罗村占着优势，因为当头的陆大牛和陆飞生两人，面无表情地各抱着一块上百斤的大石头，冷冷地盯着小罗村的人。
有大罗村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扁担，指向对面某个小罗村村民说道：“阿福，把鼻涕吸溜回去啦，看什么看？”
小罗村的年轻人集体瞪向说话的人，但没人反驳，因为陆大牛哼了一声，用右手单手将大石头揽着腰间，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大石头扔过来的模样。
这么大的一块岩石，砸下来是会死人的。
名叫阿福的村民忍不住发出吸溜的声响。
大家还没来得及笑，站在陆大牛身旁的陆飞生往上抛起怀里的麻青色大石，然后又双手接住。看样子并不比陆大牛手上的轻。
大罗村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两个怪物？
小罗村的年轻人咽了咽口水，不敢作声。
刚刚16岁成年的沈渊也过来看过一眼。总的来说，年轻人这边，大罗村有陆大牛、陆飞生两个精英怪打头阵，不存在输的可能。
持徽武者那边不可能出手，不然会惹来军部。
总之，对峙现场状况没什么有趣的地方。
沈渊干脆牵着李声琴的座骑，随大部队离开。
瞥见自己的师父离开，陆大牛和陆飞生更加肆无忌惮，抱着大石头就把阵容压前。
幸好老成持重的陆宗木赶到，将一众大罗村年轻人往回赶，打消了局面最终演变成斗殴的可能。
但大罗村的外姓年轻人气势上来了，越发嘈杂、越发张狂，污言秽语不断。
走远的沈渊听见嘈杂声音，转头回望。
以前认识的，往后将认识的，这一刻，分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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