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做不成朋友，她们至少也不会成为仇敌。
这般想着，沈眉庄心底稍稍松快些。
可莫名的不快仍像梅枝上的残雪，黏在心头化不开。
沈眉庄索性转身出了咸福宫，往碎玉轩去了。
碎玉轩里暖意融融，窗台上的水仙开得正旺，碧叶白花透着清润。
沈眉庄刚一入座，便对着正在描花样子的甄嬛絮絮念叨起来。
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嬛儿，我早说过，当初为何要纵容浣碧欺辱陵容？陵容性子本就敏感，你那般待她……”
这己是沈眉庄第N次为安陵容的事数落甄嬛了。
甄嬛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滴在素笺上晕开个黑点。
她如今正得盛宠，又刚拉拢了曹贵人，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听着这话只觉心头火气首冒。
眉姐姐清高自傲，不帮着自己争宠也就罢了。
反倒屡屡为安陵容说话，屡次埋怨自己。
“眉姐姐既然这般看重安陵容，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甄嬛搁下笔，声音里带了几分嗔怪的恼意。
“安陵容如今有了更好的靠山，那商妃夏冬春膝下皇子成群，地位稳固得很。
她哪里还瞧得上我这小小的碎玉轩？
姐姐莫要再说了，再说妹妹可要恼了！”
若是往日里姐妹俩斗两句嘴也不会红脸。
但今日沈眉庄心情不大好，又见自己一心为了甄嬛打算，对方却如此讥诮。
沈眉庄只觉一腔热肠全被泼了冷水。
她心里认定了当初逼走安陵容那件事就是甄嬛的错。
而沈眉庄总认为，只肖甄嬛去向陵容认个错，姐妹就又能回到曾经。
可甄嬛就是嘴硬不认错。
她猛地站起身，袖摆扫过案几，带倒了一个玉色笔洗，清水溅湿了半张描好的花笺。
“我这是何苦来哉！”沈眉庄咬着唇，眼底泛起红意，甩袖便往外走。
“你既听不进劝，我多说何益！”
甄嬛望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胸口只觉憋着一股气。
案上的暖炉烧得正旺，映得她脸色一半明一半暗。
原本还算好的心情荡然无存。
话说富察贵人这里。
那一日她被甄嬛吓晕后。
富察贵人被小太监们抬回启祥宫。
那些太监放下人便匆匆离去，谁也没想起要为她请个太医。
还是贴身婢女桑儿急得团团转，跪着求到华妃面前，才请来了太医。
启祥宫的偏殿里，炭火烧得并不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一位老太医正坐在床边静静为富察氏诊脉。
富察贵人猛地睁开眼，望见床边站着的太医和华妃，顿时像被针扎了似的惊叫一声。
连滚带爬缩进床幔里，双手死死抓着锦被，口中喃喃不休：
“去母夺子……去母夺子……”
华妃皱着眉头，语气冷得像殿外的雪：“这是疯魔了不成？”
桑儿见状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娘娘饶命！今日……今日莞嫔娘娘邀小主去暖亭赏雪，讲了个前朝嫔妃去母夺子的故事，小主听了便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就成了这样……”
“又是甄嬛这个贱人！”
华妃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她瞥了眼床幔里瑟瑟发抖的富察贵人，只觉得这蠢货实在是不堪大用，被人三言两语就吓破了胆。
“太医给她开些好药压压惊吧。本宫可不想看到一个疯婆子。”
说罢，她拂袖而去，金步摇撞击的脆响里，透露出她满心不耐。
太医遵命开了安神压惊的方子。
又仔细嘱咐了丫鬟服药的事项后才离开。
富察贵人躺了几日，气色渐渐缓过来，却添了神经质的毛病。
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要惊得跳起来，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这般光景，原是该静养些时日，偏偏这日皇上不知内情，翻了她的绿头牌。
“不能怀孕……绝对不能怀孕……”
富察贵人送走来报信的小太监，脸上不见将要侍寝的喜色，反而惨白如纸。
甄嬛说的“去母夺子”像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
她认定只要自己怀了孩子，必定会被华妃害死。
趁着桑儿出去吩咐晚膳的空档，她翻出先前偷偷让桑儿从太医院寻来的红花。
用热水泡了，抖着手给自己灌下满满一碗。
不过半个时辰，富察贵人下身便落红不止，染红了半条裙子。
桑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去请太医。
诊断结果出来，太医摇头叹息：“贵人这是服了过量红花，导致经血紊乱，伤及根本，日后怕是……子嗣艰难了。”
富察贵人躺在榻上，听着这话竟松了口气，眼角甚至滑出一滴泪来。
不能生便不能生吧，好歹保住了性命。
消息传到华妃耳中时，她正对着铜镜描眉，闻言猛地将眉黛砸在妆台上，碎裂的瓷片溅起老高。
“蠢货！”
她厉声骂道，胸口剧烈起伏。
她把富察氏这个蠢女人从冷宫里捞出来，就是看中她尚有生育的可能。
不然她富察仪欣何德何能值得她亲自去冷宫捞人？
这个蠢货不思感恩图报也就罢了。
没想到她竟被甄嬛几句话就挑唆得自绝后路，真是愚不可及！
还好夏冬春也允诺了将来若是年家表现好，会予自己一个皇子。
早就知道富察氏这个蠢货靠不住！华妃暗骂。
她懒得再管富察贵人的死活，只让人去内务府给富察贵人报了个病假，撤下了绿头牌。
毕竟以富察贵人现在这副模样，自然是再不能侍寝了。
启祥宫。
偏殿里的炭火渐渐熄了，富察贵人裹着厚棉被，望着窗棂发呆。
她如今这个光景，恐怕贵人的位份也就到头了。
没有子嗣，她或许会一生孤寂。
但她摸着自己尚且温热的脖颈，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她还活着，也不用再去冷宫。
哪怕当个不受宠的贵人小主，那也是个主子。
况且她还有娘家帮衬。
日子总归差不到哪里去，绝对比冷宫强。
养心殿，苏培盛走进来告诉了皇上，刚刚有人来禀，富察贵人身体抱恙，今夜无法侍寝。
皇上听闻富察贵人“抱恙”，便说道：“晚上去碎玉轩吧。”
待皇上忙完，仪仗去往碎玉轩。
谁知刚走到房间门口，就被流朱拦下。
流朱跪下，说道：“皇上，娘娘不巧刚来了月信，正在换洗，今夜不便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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