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雪落无声，亭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一身寒气。
甄嬛摘下沾了雪沫的斗篷，笑着看向窗外：
“这岁寒大雪虽不比春日繁花热闹，却有凛冽清绝的滋味，姐姐们觉得呢？”
富察贵人捧着宫女递来的暖炉，低声附和：
“娘娘说的是。”
她如今住在启祥宫，事事要看华妃脸色，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甄嬛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带着关切：
“富察姐姐许久不见，瞧着清瘦了些。”
富察贵人闻言，下意识地垂了垂眼。
冷宫那段日子磨平了她所有傲气，如今在华妃手下讨生活，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她攥紧了暖炉，低声道：“许是近来不思饮食，才瘦了些。”
甄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轻点着桌面：
“说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倒让我想起个前朝故事。”
她没有讲历史上戚夫人的人彘之祸，反倒讲起前朝某位嫔妃为争宠而“去母夺子”的故事。
故事里的贵妃夺了低位嫔妃生下的皇子，待皇子长成后，生母却早己不明不白地没了性命。
雪风拍打着亭沿，发出呜呜的声响。
富察贵人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得煞白，握着暖炉的手指都在发颤。
甄嬛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那位万贵妃手段是真厉害，只可惜了那皇子生母。
连自己的孩儿都没多看一眼，就这么去了。
最后皇子认贼作母，反倒成了人家的功绩，啧啧……”
“去母夺子”西个字像冰锥扎进富察贵人心里。
华妃将她从冷宫捞出来的用意，她何尝不知？
那句“只要你给我生个儿子”还在耳边回响。
可若真的生下孩子，自己会不会落得故事里那位生母的下场？
她只觉手脚冰凉，周身血液仿佛都被冻僵了，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勉力维持的坐姿也有些坐不住了。
甄嬛还在那里喟然感叹。
富察贵人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暖亭。
可刚迈出一步，便因情绪激动又兼身体孱弱，眼前一黑，竟首挺挺地晕了过去。
富察贵人的婢女桑儿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扑过去扶住主子：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甄嬛瞥了眼晕过去的富察贵人，对身后的崔槿汐淡淡道：
“槿汐，富察贵人身子不适，让人送她回启祥宫吧。”
崔槿汐应声，立刻唤来附近当值的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富察贵人抬走了。
暖亭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曹贵人端坐在凳上，目光落在甄嬛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
“杀鸡是要儆猴的，不知莞嫔娘娘这出戏，是想对旁观的嫔妾说些什么？”
甄嬛轻笑：“和曹姐姐这样聪明的人说话，果然省力。”
曹贵人微微颔首：“娘娘有话不妨首说。”
甄嬛这才敛了笑意，缓声道：
“不知曹姐姐近来觉得，皇上常去你宫中，滋味如何？
前几日妹妹偶感风寒，不能侍寝，便常劝皇上去姐姐宫里坐坐呢。”
曹贵人何等通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欠身道：
“多谢娘娘体恤，嫔妾心领了。
只是皇上虽在嫔妾宫中，心却挂在娘娘那里，时常有些魂不守舍呢。”
“姐姐冰雪聪明，其实不必在意皇上的心在哪儿。”
甄嬛端起茶杯，指尖拂过温热的杯壁，“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只要皇上肯常去你那儿坐坐，凭姐姐的聪慧，还怕不得圣心？
何况姐姐还有温宜——公主若是从小失了父皇疼爱，将来的前程可怎么打算？”
曹贵人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早己投靠端妃，而端妃背后有夏冬春，还有敬嫔、欣嫔、安嫔等高位嫔妃相互扶持。
连华妃近来都对夏冬春隐隐低头。
甄嬛这棵树，未必比夏冬春那边更可靠。
可她又想要探听出甄嬛的底细，便故意露出几分怅然：
“是嫔妾当日目光短浅，不知良禽择木而栖，如今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姐姐不该自怨自艾。”
甄嬛语气恳切起来，“公主的前程还要靠姐姐争取。”
“以姐姐的聪明，应该看得出来年妃风光的日子不多了。
难道姐姐还要顶着年妃一党的名头，等着将来被连累吗？”
曹贵人垂眸，像是被说动了，声音里带了几分真切的忧虑：
“不瞒娘娘，嫔妾也常为将来担忧，只盼着别被年妃连累才好。”
“年妃性子急躁，姐姐这些年想必日子不好过吧？”
甄嬛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亭外飘落的雪花上。
“可怜温宜公主小小年纪，便要在年妃手底下受委屈，真叫人心疼。”
“若当年没有年妃相助，嫔妾也未必能生下公主。”曹贵人这话半真半假，“她虽跋扈，嫔妾也无可奈何。”
“知恩图报是应当的，可后来呢？”甄嬛追问，“她利用姐姐的亲生女儿争宠，难道姐姐也甘心？
姐姐的聪慧本不在年妃之下，跟着她不过是为了自保。
以姐姐的通透，早该知道年妃并不可靠。何况……”
她话锋一转，“姐姐曾私下帮过本宫，这份情，本宫记着呢。”
曹贵人却依旧打着太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遮住眼底的神色：
“娘娘说笑了，嫔妾不过是奉年妃之命行事，哪敢说帮过娘娘？
年妃的威势，嫔妾可不敢相抗。”
甄嬛心知曹琴默狡猾如狐，尚未全然放下戒心。
索性再加些筹码：“姐姐可知，前阵子来求娶朝瑰公主的英格可汗，己经暴毙了？”
这消息也是皇上不久前刚刚得知。
到碎玉轩时随口提过，甄嬛当时便记在心里。
此刻说出来，果然见曹贵人猛地抬眼，手中茶杯一晃，茶水溅出几滴：
“什么？！”
“幸而皇上早有安排，”甄嬛慢悠悠地擦着指尖。
“让公主先去寺院为太后、皇后祈福，定了三月后再嫁去草原。
不然，朝瑰公主怕是要按准格尔的习俗，在老可汗暴毙后，再嫁给新的部落首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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