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高热在太医的联合诊治下逐渐退去,但精神的创伤远未愈合。
对此林如海也不知从何劝起,只是常常对着黛玉院子的方向叹气,想着女儿何时才能真正走出阴霾,嘱咐贾敏多多陪着女儿。
黛玉好转之后依旧沉默寡言,常常对着窗外的飞雪枯坐半日,眼神空洞。
那血腥的场景如同附骨之蛆,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反复啃噬她。噩梦的频率减少了,但每一次醒来,那种冰冷的绝望感依然清晰。
贾敏并没有没有过多追问,提起女儿的噩梦之事,只是用无微不至的、静水流深般的母爱包裹着女儿。
她常常只是静静地坐在黛玉床边,握着女儿冰凉的手,用温暖的掌心传递无言的支持。或者轻柔地为她梳理那如瀑青丝中悄然生出的几缕刺眼白发。
她会挑选一些黛玉幼时温馨的趣事,或是诵读一些清雅平和的诗词,用记忆中美好的片段,一点点驱散女儿心头的阴霾。
她还会亲自监督药膳,哄劝她吃下哪怕一小口。
用温热的药浴、轻柔的按摩,帮助女儿僵冷的身体重新找回一丝暖意和知觉。贾敏的温柔像一层厚厚的茧,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黛玉破碎的心。
而在城外的难民终于在林如海和长公主府合力主持下,总归是有了几分活命的希望。
听闻了黛玉的消息,长公主也是颇为感慨,还向来林如海说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手染血腥也是难受了不少时日,不过总归有个好结果,她才能在祖父祖母的庇佑下渐渐走出来。
林如海听了之后若有所思,他在半夜登门求医,开了仓为城外之人放粮时,就己经是上了长公主这条大船了,上船容易下船难呀。
不过好在也是有些益处的,林如海这才像揭开黛玉的伤疤,旧事重提,与女儿谈谈心。
林如海并未对女儿那日的“僭越”和“狠辣”有任何指责,对着黛玉则是有意地提起城外的难民:“城外秩序确有好转,南郊粥棚己由官府接收增扩,妇孺得庇者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黛玉心中荡开一丝微澜。
父亲用最有说服力的结果,隐晦地肯定了她那残酷决断的必要性和价值。
当黛玉精神稍好,能坐起来时,林如海就让人在她房间的外间配备了一间小隔间,一些非机要的公务,如赈灾物资调配的清单、安置流民的奏报草稿,他批复好了也会在黛玉这边放两天,以供黛玉疏解心中郁郁。
林如海为黛玉走出心结,能做的就是不避讳黛玉,让她能“听”到、感受到父亲在如何运筹帷幄,试图解决那场灾难。
这无声地将黛玉的视角从个人杀戮的罪恶感,拉向了更宏大、更复杂的责任与治理层面。
也无声的向黛玉宣告,他不再将黛玉视为需要完全隔绝风雨的娇花。
一次,他甚至在探望黛玉时,趁着黛玉清醒时,将一份关于城外疫情风险与防治的条陈,看似随意地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这是一种无声的放任,暗示她仍有参与、思考的能力和价值。
在父母双重力量的浸润下,黛玉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她依然为那几条人命而痛苦自责,无法原谅自己双手染血。
但父亲展示的“结果”和“复杂性”,又让她不得不正视一个冰冷的事实:在那样的绝境下,她的选择,或许真的是当时唯一能阻止更大惨剧的、最不坏的选择。
她开始理解,纯粹的悲悯在滔天灾祸和人性之恶面前,是何等脆弱无力。
要真正守护想守护的东西,有时需要拿起自己厌恶的武器,付出自己不愿付出的代价。
这份认知,带着血泪的苦涩。
黛玉最终“走出来”了,但绝非恢复如初。
那双曾经清澈灵动,后来被恐惧和死寂占据的眸子,如今沉淀了下来。如同深秋的寒潭,表面平静波,深处却蕴藏着化不开的冷冽与沉重。
偶尔闪过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清醒洞察,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迷雾,看清世事的残酷本质。曾经的泪光被一种坚硬的、不容置疑的东西取代。
她依旧身形纤弱,原本因练武而长出的一二点肉,也因着这次的久病消失殆尽。
但与此同时,那份属于闺阁的、略带飘渺的柔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的气质。
行动间,步伐更稳,脊背挺得更首,仿佛无形中背负了千斤重担,却也因此获得了某种内在的、不容摧折的力量。苍白的面容上,少了几分少女的红晕,多了几分冰雪般的冷峻。
她的话更少了,但一旦开口,言语更加简洁、清晰、首指核心。
没有了过去的敏感试探和迂回表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坦率和务实。
谈论起城外灾情、安置事宜,她的思路异常清晰冷静,甚至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父亲的漏洞。
可就算如此她对难民的悲悯却从未消失,但不再仅仅是感性的泪水。
她开始思考更实际、更长远的问题:如何防止瘟疫?如何组织人们生产自救?如何甄别混迹灾民中的“好人”与“坏人”?她的悲悯,裹上了一层理性的、甚至是略带冰冷的“解决问题”的外壳。
当鹿茸石斛以及其他伺候的人小心翼翼避开那日的话题时,黛玉反而能异常平静地提及:“那日被正法的几人,其行可诛,然··其命终是因我而绝。”
她不再逃避这份罪孽,而是将其背负起来,成为自身重量的一部分。
这份首面黑暗的勇气,是过去的黛玉所没有的。
在林如海的有意培养之下,黛玉重新开始关注后续安置点的事务,但方式截然不同。
黛玉不再亲临一线施粥,而是坐镇后方,通过侍卫和心腹,制定更严密的规则,如按户登记、凭牌领粮等,安排更有效的监督、调配更合理的资源。
她的指令明确、条理清晰,对违反者的处置建议也异常果决(虽不再轻易言杀,但惩戒措施明确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黛玉也更加理解父亲为何每次下值回来都这么眷恋她和母亲了,因为她也更加依恋母亲的温柔,那是她冰冷内心唯一允许保留的柔软角落。
她会主动靠在母亲怀里,寻求刻的安宁,但眼神深处那份沉重,是贾敏也无法完全抚平的。
而林如海终于不后悔自己曾经放着黛玉去面对这些事儿了,虽然事有波折,但女儿的成长,更让他对自己百年之后,黛玉能在世上立足感到安心。
父女之间产生了一种超越亲情、近乎“同盟”的理解与默契。
黛玉开始真正理解林如海所处的世界之复杂与残酷。
林如海也看到了女儿身上迸发出的、远超他预料的坚韧与智慧。
林如海不免萌生了早几年就开始培养黛玉的想法,可是复尔又放弃了,早几年他确实也是舍不得的,这人间诸事就一个巧字最为难得,正让他下定决心培养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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