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猜想的话，那儿臣就要说些没有根据的僭越之话了。”
东南西之所以每次进言时都这么谨慎，哪怕宋徽宗再三重复所谓“不在意规矩”、“畅所欲言”，也仍要句句斟酌措辞，并不是因为东南西刻板。
而是因为东南西至今都记得，在自己第一次遭遇刺杀时，对着宋徽宗说出“如果小瑜是王贵妃的人，那不能说明是王贵妃让小瑜这么做的吗”那句话时，宋徽宗那遍布眼中的冷意。
东南西清楚，宋徽宗根本不是什么“不在意规矩”，他只是享受自己不受规矩束缚的。而对于臣子，宋徽宗其实对臣子们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样子十分受用，因为这可以彰显出他身为帝王的独特与尊贵。谁若是真敢在他面前凭空失了分寸，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对于私下里的玩闹，或许宋徽宗真的不太在意教条，可一旦涉及到正事上，他首先是大宋的君王。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时时刻刻悬在东南西头顶。
“嗯，你但说无妨。”宋徽宗继续点着头，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
“如儿臣前面向您汇报的那样，在安抚使被刺杀之前，曾在众人面前做了一番演讲。从演讲的内容上判断，可以听出那安抚使或许和童贯有些不和，结合安抚使特意选在童贯府上给自己办庆生宴，以及他演讲的那些内容……儿臣猜想，二人之间或许牵扯到了地方上的党争。”
东南西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宋徽宗的细微表情，见他好像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便继续分析道：“如果真如儿臣猜想的这般，那儿臣以为，情况可能会有很多种。一方面，可能是童贯指使旁人做的这件事，为的是在自己的封地上、在京东东路一众官员面前重新树立威信。另一方面，可能是有第三方为了陷害童贯，策划的这起事件。再一方面，也不排除是那安抚使自导自演，只为以身证道，也或是假扮刺客的人在事件执行上出现了差池导致了他的死亡，但对于安抚使自导自演这点，儿臣觉得可能性不大。”
宋徽宗听完东南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点了点头：“不错，这些猜想都有些道理。儿子，你这些年的确成长了很多。”
“全靠官家这些年的悉心栽培，儿臣只希望能够不辜负官家的教导。”东南西又是规规矩矩地做起了行礼的动作。
“嗯，但这些目前毕竟都还只是没有证据的揣测，那儿子，你认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其实，儿臣现在还有一件比较担忧的事。”东南西说着，脸上挂上了一丝忧虑，十分真切，并不是装出来的。
“哦？是什么事？”宋徽宗皱了皱眉。
“儿臣今天在童贯府时，目睹刺客刺杀安抚使的那一刻，有些乱了分寸，没有遮掩面容就追了上去。儿臣担心，儿臣的脸在那时有可能己经被童贯注意到了，有被他认出身份的风险。无论事情的真相是怎么回事，让那童贯知道儿臣在齐州城中总归是不好的。消息如果被传出去，被有心人加以揣测，只怕会有很多后续影响。”东南西说着，心里也是有些懊恼。
宋徽宗听罢，眉头也是皱得更紧了，一番思虑后却又平静了下来，宽慰道：“这事倒也不能全怪你，在那种情况下第一时间追捕刺客，虽然是冲动了些，但也可以理解。只是你还是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办事要更谨慎些。”
“儿臣谨记。”东南西这句话发自肺腑，他一首觉得自己偶尔还是会冲动，情绪控制力做不到百分百，若想成大事，或许真的要好好改一改。想着这些，随后又忙补充道：“不过，儿臣己经想到了补救的措施和后续方案。”
“哦？说来听听。”
“儿臣以为，通过儿臣之前和一位齐州城门守卫交流的内容，可以知道现在的京东西路和京东东路境内己经有了一些传闻，有人猜测是有官员在全国各地暗访。若是儿臣的身份被那童贯识破，无非也就是印证了那传闻中人的身份。王爷出宫，出游期间致使一些官员被撤换，这也算不上超出常理的事。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不能让您的身份被识破，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和官家您一起出来的。若是让一些宵小之辈知道了您也在这边，那才是真的会出岔子。”
东南西顿了顿，继续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所以，儿臣认为，接下来儿臣要离开官家独自行动。若是官家允许的话，儿臣希望之后可以独自带一些侍卫在城内另一处地方落脚，由儿臣全权指挥他们，以便之后的行动。在此期间儿臣将尽量避免回到这里，以免引得有心人盯上这家酒楼，这之后的消息传输就靠侍卫们暗中传递。此外，儿臣还希望接下来几日官家可以留在这酒楼内，尽量减少出行，以免在外被有心之人认出。”
宋徽宗听后，又是一阵沉默，几息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东南西伸出手，示意东南西凑近一些。
东南西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凑了上去。
宋徽宗“啪，啪，啪”朝东南西脑袋上拍了三下，力道不重，比起惩戒更像是做做样子，嘴上嘟囔着：“你小子，就因为你行事冒失，害得朕接下来几天都要闷在这房间里了，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东南西心里确实也有些不好意思，朝宋徽宗连连行礼，揉着脑袋憨笑道：“儿臣有罪，儿臣有罪，不如官家您罚儿臣等事情结束后，为您寻一块上好的、泉水冲刷出的石头赔罪吧。”
“哼，你小子，倒是知道怎么讨朕欢心。”宋徽宗轻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倒也不至于真为了这种事怪罪你。但你以后必须记住朕的话，做事不要太鲁莽了。”
说罢，宋徽宗又是有些好奇地追问道：“比起这些，你接下来具体打算做哪些行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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