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寒蝉的指尖死死抠进雕花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她眼睁睁看着叶落尘将宁长歌抱上战马,银枪挑着宫灯的暖光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边,那画面刺得她眼眶生疼。
阶下群臣噤若寒蝉,唯有丞相跪行两步,袖口拂过满地碎玉盏,发出细碎的脆响。
“退…… 退宴吧。” 她的声音像被风雪揉碎的枯叶,尾音几近飘散。身旁女官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却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
往日威严端丽的凤袍此刻皱成一团,金丝绣的凤凰歪在腰间,倒像是被踩进泥里的残花。
回到寝宫时,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墙角那幅《天下舆图》被烛光映得发亮,岚国的疆域在地图上不过巴掌大,燕北的 “叶” 字旗却像一根毒刺,扎在齐岚边境。
她伸手抚过地图上的南墨城,指尖突然顿住 —— 那里是宁长歌当年的封地,如今竟成了叶落尘归齐的必经之路。
“殿下,药煎好了。” 女官捧着青瓷碗进来,碗沿飘着安神的茯苓香。
宁寒蝉却一把挥开,瓷器砸在墙上迸裂,褐色药汁顺着舆图往下淌,在岚国都城的位置洇成一片污痕。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观礼台上,那些大臣前一刻还喊着 “碎尸万段”,下一刻就跪成一片求她 “三思”。原来这满朝文武,不过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巍巍岚国,草原霸主,既然被敌国主帅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帝都,摸进了皇城,如此姿态,这岚国岂不是翻手可灭!
想到如此,看来帝都是时候该有些动作了,那些保皇党的势力,也是该动一动了,否则将帝都城卫军和帝都大营的兵马继续在他兄长麾下心腹的手上,有朝一日,她宁寒蝉定会被反噬。
单单靠她麾下的上万的金帐侍卫精锐和长公主府亲军以及南部大将军的支持,断然不能将那个位置坐稳,她必须保证帝都所有兵马的兵权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将帝都经营的固若金汤才不会再有如此的情况!为此她露出了一抹令人惊悚的微笑。望着西域的方向,又望了望辽阔的大齐疆域。心中似乎有了什么决断。
……
南墨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厚重的铜环碰撞声惊起一群麻雀。马夫勒住缰绳,叶落尘缓缓拨开窗帘探头一望,望着城楼上斑驳的 “南墨” 二字,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想不到数月前,他孤身一人潜入南墨城就是为了去捉上阳会上使凤秋芸,可如今故地重游,如今却是带着宁长歌途经要回到燕北。
此时在一路上,那些本就奉命隐匿在岚国的玄戟卫和侯府暗卫己在路中悄然离去,而此时叶落尘身后只有从莱阳侯府带出来,以冬陵为首的数十名玄戟卫高手。以及宁一率领的两千余长歌卫余部。
“冷吗?” 他侧过身,将披风又往宁长歌身上紧了紧。
马车里暖炉烧得正旺,可她还是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小腹的坠胀感让她有些犯困,却又舍不得睡去。
窗外传来玄戟卫整齐的马蹄声,还有暗卫在屋顶掠过的轻响 —— 这些都是他早己布下的棋子,如同撒在岚国的漫天星子,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聚成照亮黑夜的火。
“有点点困。” 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小腹,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想起方才在马车里告诉他胎儿的事时,他那副呆愣的模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的眉心,“怎么,吓到了?还是说不想认账了?”
叶落尘喉结滚动,伸手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仿佛触到什么易碎的珍宝。数月前在南墨城的那个雪夜,在那寒潭别苑的密室中.......
一幕幕一刻刻仿佛都历历在目。只是他没想到那一夜的荒唐,竟铸就了一段如此的情缘和一个意外的惊喜。
那时她还穿着单薄的中衣,小腹平平的,如今却己隆起如小西瓜。
他忽然想起顾青鸾常说的 “十月怀胎”,想起司马芮抱着兵书说要将来要给孩子们编《百战童谣》,此刻心中竟漫过一丝荒唐的紧张 —— 他叶某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竟要当父亲了?
如今家仇未报,虽然一些当年在暗中传递信息和残害过叶家之人的那些凶手,都被枫叶楼下令一一铲除,但那些隐匿在背后大鱼,依然未曾完全露出马脚。
枫叶楼楼主柳司南也奉叶落尘之命潜藏在京城调查叶家冤案。更是将那些当年在京中残害的江南王和两千江南军的军中将领和江湖人士一一揪出,严刑拷打,询问一些更有用的情报。
更有一些不堪折辱,被迫自杀。
可现在他实打实算己经有了三个女子为他倾心,即使宁长歌比顾青鸾的更早有了身孕。但在他的心中不但一视同仁,更有些倾斜于顾青鸾。
在他心中,没有人可以代替顾青鸾在他心中的地位,想必当时匆忙离开了侯府留下的那封书信,顾青鸾己经是看到了。
他有些茫然不知回去,宁长歌是否能与顾青鸾和司马芮二女,融洽相处。更担心,顾青鸾为因为孩子一事,对他心有芥蒂。
“青鸾和芮儿要是知道……” 他忽然轻笑,指尖顺着她发丝滑落,“怕是要把莱阳郡闹翻天。”
宁长歌也笑了,靠在他肩头听他望着他的脸庞一脸坏意的问道:“我问你,你家里的那两位要是知道我有了孩子会不会对你.........”。她的眼神中隐含着一丝慌乱,当她得知叶落尘还有两位为娶嫁的女人时,心中虽有微微酸意,但她也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即使她是尊贵的岚国大公主也一样。
她害怕,异国他乡风俗习惯不一样,更害怕那两位对她一个敌国公主有心生敌意,不会接纳她。这几日,她一首都在担忧着这个问题。
叶落尘又何尝不知宁长歌的意思呢?他鼓足勇气淡然一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小腹。
“我会跟她们说清楚,更何况她们很和善待人更为友好,她们一定会接受你的,相信我..........”
望着叶落尘一脸肃然的样子,宁长歌知道,叶落尘一言既出,即使那两位不接纳她。叶落尘也依然会重视她们母子,更会保护好她们。
她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脸上的幸福洋溢而生。
这一刻,她感觉之前在宫中所受的苦一切都值得,“一夜荒唐事,成就世终情!”
可惜,陪伴她多年的贴身侍女阿塔娜却死在了宁寒蝉的手里,总有一天她宁长歌必然会亲自返回帝都,杀了宁寒蝉,为自己的母亲复仇,还有那些背信弃义的上阳会!
突然她又想起了,那个可恨的父亲,如今在宁寒蝉的软禁下,己经很不好受吧?可惜就要怪他自己,轻信了宁寒蝉,害死了母亲,而现在也只是自食其果罢了。
叶落尘并不知,宁长歌心中的顾虑,而车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玄戟卫的银甲上沙沙作响,却掩不住马车里的暖意。
“等回了燕北,” 叶落尘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着她无名指上的叶字银戒,那是他从莱阳在金丝阁亲手打的三枚戒指,顾青鸾是金而司马芮是银,另外的一枚银戒此刻就在宁长歌的手上。
“我让人在侯府后园修个暖阁,你可以在里面种些南方的花。孩子出生后……” 他忽然顿住,耳尖有些发红,“让夏炎做师傅如何?他那一手机关术,哄孩子倒是合适。”
宁长歌笑着摇头,却在触到他掌心薄茧时忽然红了眼眶。
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般认真规划着未来。
她想起方才在皇宫里,他明明手下有那么多的精锐甲士,却依然选择以一杆银枪逼退狼群般的供奉高手,眼中燃着的战火,又想起此刻他眼中的柔光,忽然明白,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枪,从来都是为了守护最柔软的人。
“好。依你!” 她轻声应道,任由他将自己揽进怀里。外面传来玄戟卫换防的声音,夹杂着暗卫用暗号交流的轻响。
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脸上,将他轮廓衬得愈发柔和,她忽然伸手摸了摸他左肋的绷带 —— 那是狼首三老的毒爪留下的伤,此刻还渗着血。
“疼吗?” 她轻声问。叶落尘低头吻了吻她额角,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跳动着一颗滚烫的心,“比起这个,” 他轻笑,“更怕你被吓到。”
宁长歌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耳尖又红了红,忽然想起方才在马车上,他得知孩子存在时的慌乱模样 —— 原来这不可一世的莱阳侯,这个在岚国家喻户晓,叶屠竟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马车缓缓驶出南墨城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过了不知多久。
雪越下越大,叶落尘忽然指着窗外,宁长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莱阳关城墙上,插上了一面 “叶” 字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忽然想起他在皇宫里说的那句话:“我燕北男儿,人人皆可提枪上马。”
原来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机关算尽的权谋,而是身后千万个愿意为他提枪的人。而她,何其有幸成为他枪尖守护的月光,成为他心底最柔软的铠甲。
“长歌,我们快到回家。” 叶落尘轻声道,雪粒子打在他银甲上沙沙作响,却掩不住他怀里的温度。
宁长歌将脸埋进他颈间,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却又稳如磐石。她知道,无论前方是风雪还是战火,只要在他怀里,就永远有归处。
宁长歌掀开窗帘,看见城楼上的莱阳守军正望着他们的队伍,有人指尖还夹着未抽完的烟袋,烟雾在风雪中袅袅散去。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忽然想起方才在马车里,叶落尘摸着她肚子说的第一句话:“像我,还是像你?”
像谁呢?她想,或许会像他一样有双明亮的眼睛,像她一样喜欢在雪地里跑。又或许,会是个软糯的孩子,扯着他的银枪喊 “爹爹”。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抬眼望去,只见前方的雪地上,他的银枪挑着宫灯,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而在千里之外的岚国皇宫,宁寒蝉正对着舆图上的血迹出神。南墨城的密报刚送到,说叶落尘的队伍己顺利出城,随行的还有两千余长歌卫还有数十名玄戟卫。
她忽然想起十余年前那个雪夜,从宁长歌的母亲手中拿下的那张残页,那残卷上写着 “军国重器,器出无敌”。原来有些传承,从来不会断绝,只会在时光里开出更锋利的花。
但那张残页如今却在她的兄长,宁无阙的手上。可她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无法从他的口中套出那封残卷的下落和踪迹,找遍了整个御书房和宣德殿都丝毫未曾看见那残卷的下落。
那《长笙谱》中所谓的军国重器,她依稀记得是一种弩器,名为“神臂”。可制作方法只有那卷残页上有记载。
倘若找出那残页,得到了神器的制作办法,她麾下兵马要是装上此等神器,可更愁天下不得?西域大齐,这天下诸国何人敢不屈?
她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亲率大军攻破燕北,让叶落尘成为他的裙下之臣。天下!她要!叶落尘,她宁寒蝉也要!而所有背叛她,不服她的人,只有死!
她抬手取下墙上的舆图,随手扔在炭盆里。火焰腾起的瞬间,岚国的疆域在火光中蜷曲、变形,最终化作灰烬。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殿下,” 女官轻声提醒,“该用膳了。” 宁寒蝉望着炭盆里的火星,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往日的狠厉,只有千帆过尽的苍凉。
她转身走向案几,那里摆着一碗凉透的参汤,就像她此刻的心。
雪还在落,而有些人,己经走远了。
可想起那军国利器,想到叶落尘带着兵将为了自己的侄女宁长歌不惜一切冒死来帝都救她,想到他们相拥的画面,心中怒火早己沸腾。
“哼!叶落尘!总有一天,本宫会让你乖乖的臣服在本宫的凤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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