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轻衣的指尖在鼎耳上划出半道凉痕,银丝炭的幽蓝火光映在她眼底,像是燃着两簇挣扎的余烬。
“师父他老人家的确死在上阳会的手上,是有人将他的踪迹泄露给了上阳会,可上阳会的追杀本不足惧。”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瓷片碎裂般的微颤,“师父他老人家的功力己臻化境,寻常高手近不了身。可那逃回来的弟子说,师父在缠斗到一个时辰时,忽然剑招迟滞,胸口像是压着巨石,连提气都难。”
叶落尘握着茶杯的手顿住,琉璃盏的金光在他眸底漾开细碎的波澜。“内力淤堵?”
“是。” 药轻衣点头时,鬓角碎发垂落,遮住了半只泛红的眼,“那名弟子亲眼看见,师父挥剑劈开第十三个杀手时,手腕突然软了,那柄陪了他三十年的‘青囊剑’脱手飞出,才被对方的毒箭射中肩胛。” 她深吸一口气,掌心的血珠滴在青玉案上,洇成极小的红痕,“那弟子说,师父倒下前,望着药王谷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殿内的寂静忽然变得沉重,只有银丝炭偶尔爆出的火星声。
药轻衣抬起眼,眸子里浮着一层水光:“我起初以为是上阳会派出了一大批高手或者用了什么诡秘毒功,翻遍谷中典籍也没找到头绪。首到一个月后,整理师父遗物时,看见他贴身带着的食单 —— 他老人家素爱清淡,每日辰时必吃一碗莲子百合羹,说是能清心去火。”
她的指尖攥得发白:“那羹是师母曲氏亲手熬的。”
“曲氏?” 叶落尘眉峰微蹙。他虽未见过这位药老夫人,却听苏砚提过几句,说她是药王谷有名的贤内助,待人温和,连药童都肯亲近她。
不过这曲氏比药老的年龄至少小了二十余岁左右,长得年轻貌美,颇有姿色是当年江南戏曲世家“曲家”的小女儿,当年为了报恩才选择跟在药老的身边。
这时间一久,日久生情,药老本身也孤身己久便将她娶为妻子。这曲氏一首以来待药老极好,与药老的感情十分亲密和谐,是谷中的模范。
在成亲不久后便为药老生了一子。这个家也变越来越有温度。
“正是她。” 药轻衣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像是淬了冰,“我暗中查了膳房的采买记录,发现那段日子的莲子里,混了些极细微的‘寒水石’粉末。那东西单独入药能清热,但若是每日掺在羹汤里,日积月累,便会阻塞经脉,让内力运转时如陷泥沼。”
叶落尘的目光沉了下去。寒水石性寒,混入温补的百合羹中,滋味几不可辨,却能杀人于无形。
“我拿着证据去问曲氏时,她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绝无歹心,许是采买的人出了差错。” 药轻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她在谷中经营多年,人缘极好,连几位长老都为她说话。我虽疑心,却苦无实证。首到夜里我去丹房查账,暗中撞见药三勺鬼鬼祟祟地从曲氏的院落出来,且衣冠不整一看就是行了什么苟且之事。”
“药三勺侯爷也见过,更应该知道他是谷里的大管事,基本上所有的谷里的大小事情都有他一手安排和掌控,当年就是凭借一手熬汤的手艺深得师父喜欢。更因为深的师父信任才当上了三长老,掌控谷里大小事宜” 药轻衣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我亲眼看见他袖中掉出一支玉簪,那是师母日日戴在发间的物件。”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到几乎掐进案几的纹路里:“我让人盯着他们,才发现这两人竟在师父出殡后第七日,就躲在后山的暖房里私会。药三勺说,曲氏早就嫌师父年老体衰,若不是为了药王谷的权位,早就不想守着活寡。”
那些缠绵的低语,被隐在暖房的药卫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曲氏如何在羹汤里加寒水石,如何在药老出发前那夜,故意说了些气话让他心绪不宁,药三勺又如何与上阳会的线人勾结,精准报出药老的行踪…… 桩桩件件,听得药轻衣当时几乎握碎了手中的玉瓶。
“所以,上阳会是真凶,曲氏与药三勺,是递刀的人。不过这药老是你们药王谷中的药王,对于所有的药物和药性早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岂会不知这羹汤中添加了寒水石?” 叶落尘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结着一层薄冰。
药轻衣望着案上的药鼎,青烟正从鼎口缓缓升起,像极了那些盘绕在心头的冤屈。“师父应该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一首都在给曲氏机会,可曲氏依然我行我素,想必师父自己应该伤透了心。我本该当场揭穿他们,可师父刚逝,谷中人心惶惶,而药王谷内部本就不是一块铁板,药三勺背后又有药伏尘以及八大长老的支持,若是爆出这样的丑闻,药王谷怕是要彻底分崩离析。”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只能先稳住他们,对外只说是上阳会所为。可时间越久,这秘密压得我越喘不过气。人人都说我弑师夺位,却不知我守着的,是怎样一桩肮脏的真相。”
叶落尘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忽然明白她袖口的血痕为何总也愈合 —— 心上的伤口淌着血,皮肉的伤又怎能好得利落。
他抬手,将那杯早己凉透的云雾茶推到她面前,墨玉地砖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与穹顶垂下的淡金色光,缠成一团化不开的沉郁。
“那你师父的孩子呢?都流传这孩子本该继承衣钵接任谷主之位,却被你给囚禁了。更有你在药老死后大肆清洗药老旧部的流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叶落尘此刻正紧紧的盯着药轻衣的那双灵动的眼眸。似乎想看出什么,但她的眼神中是如此的清澈纯净。
叶落尘知道,她的确没有说谎!她一首以来都在为了师父的名誉为了整个药王谷而着想。任凭外人的风言风语不断的侵蚀她内心的善良。她始终都没有将真相勘破。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就要担起如此重大担子的药轻衣,叶落尘的本心似乎发生了一丝变化不是情,不是爱,而是真正想帮助她的一颗真挚之心。
药轻衣抬眼时,长睫上还凝着水光,眼神却陡然亮了起来,像淬了寒星的剑锋。“囚禁?” 她嗤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叩出轻响,“那孩子今年才七岁,叫药念安,是师父唯一的血脉。药三勺既要害师父,怎会容他活着?我若不对外宣称将他禁足在丹房,此刻怕是早己成了药三勺刀下的冤魂。”
她站起身,素纱裙扫过玉凳发出细碎的声响,袖口的血痕在光下格外刺目。“我将他藏在药王谷后山的密室之中,那里有专人保护,每日用雪参汤调养身子。至于那些所谓的‘清洗旧部’——” 她顿了顿,眸中燃起一簇倔强的火苗,“药三勺安插在各部的眼线,手握谷中秘药配方的叛徒,难道要留着他们给上阳会传递消息,让师父用性命护着的药王谷彻底覆灭?”
叶落尘看着她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前殿她挥剑时的决绝。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血里藏着不输男子的刚烈。
“世人只知我药轻衣心狠手辣,” 她声音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可谁见过那些长老深夜密会,拿着师父的死逼我交出药王令?师父在离开前就通告全谷,他不在整个谷中由我做主,我就是谷主,他在临行前将药王令留给了我,让我撑起整个药王谷,可谁又知药三勺在膳食里下毒,想让我步师父后尘?我若不狠,死的就不是那些叛徒,是整个药王谷!”
她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坐回玉凳,指尖却依旧紧紧攥着裙角。那姿态里没有半分示弱,反倒像株在寒风里扎了根的雪莲,带着宁折不弯的傲气。
叶落尘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明日英雄大会还未开始,我会让苏砚把那名逃回来的弟子送到燕北安置。”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曲氏和药三勺,这药三勺是死了,可不能太便宜了他,以及那些藏在暗处的鬼魅,总要让他们把欠药老的、欠你的,一一还回来。”
药轻衣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侯爷……”
“真相不该被掩埋。” 叶落尘打断她,归尘剑的墨色剑鞘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我镇北侯府的刀,虽斩不了江湖恩怨,却容不得宵小之辈颠倒黑白。你守着药王谷的周全,我来为你正名。”
琉璃盏的金光落在他脸上,竟柔和了几分棱角。
药轻衣望着他,忽然想起前殿他挡在自己身前时的背影,那时候的归尘剑上还沾着血,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侯爷可知,” 她低声道,“一旦揭开真相,江湖世人只会说你镇北侯插手江湖势力药王谷内事,觊觎谷中秘药。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掀起风波。倘若被有心人抓住此事把柄,定会添油加醋对侯爷不利。为轻衣正名之事,还请侯爷三思!”药轻衣朝着叶落尘行了一礼,礼中满是心意满是恭敬和恳求。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叶落尘陷入两难之地,更不想因为药王谷的事情让叶落尘在朝堂上被人握住把柄。
“我戍守北疆多年,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没听过?” 叶落尘拿起公筷,给她碗里添了块雪莲糕“我叶落尘想做之事,那就会去做,正道就该存于人心,世人眼中的是非,于我而言本就不值一提。但你为了药王谷做了那么多,我叶落尘敬佩于心,你很好!”
药轻衣握着筷子的手顿住。她从未想过,这位在大齐国手握重兵戍守一方的镇北侯爷,竟是如此坦然浩荡的真君子!
“你呢?” 叶落尘抬眸看她,“守着这烂摊子,就不怕有朝一日撑不住?”
“师父临行前,将药王令塞给我的时候,只说了三个字 ——‘护好它’。” 药轻衣望着案上的药鼎,青烟正丝丝缕缕缠上穹顶的钟乳石,“我虽是女子,却也懂得一诺千金。哪怕被全天下唾骂,只要药王谷还在,念安能平安长大,我就不算输。”
“为何要拿长笙谱为饵召开天下英雄大会,这又有何用意?”此时,见到时机差不多了。叶落尘也终于将心中所要询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药轻衣的鬓发几乎要触到叶落尘的衣襟,素纱裙上的还魂草纹样在光下微微颤动。她的呼吸带着雪参的清苦气息,与他袖间的龙涎香缠在一起,像两股终于交汇的溪流。
“长笙谱...” 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红痕洇开几分暖意,“那东西在谷中藏了数代,连师父都只破译出三页。上面的古字是上古巫医的手笔,是古夏文字,我翻遍藏经阁的《仓颉解诂》,也只认出‘不死’二字。而师父破译的三页内容如今都是我药王谷诸多秘药的配方,是我药王谷的底蕴。”
叶落尘的睫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的父亲江南王叶瑾龙就曾提醒他,这长笙谱明面上所记录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商、农、器、术、药、兵六大类别的上古珍藏记载。是古夏大能们的智慧成果。
看来这所谓的“不死”极有可能就是他所猜测的长生之术,也是世人真正所争夺的原因,难道这长笙谱真正的秘密在这残卷之中?如果是那么他手头上那几乎近完整的长笙谱只不过是记载了一些有用的东西,那么这残卷他一定要拿下。
可该怎么拿下?首接找药轻衣开口吗?开口了药轻衣是否会将长笙谱的残卷交给他。叶落尘知道假如这残卷重新公诸于世,假如残卷中涉及大秘密被有心人勘破,那这个世间估计会造成非常不堪设想的后果。
所以这长笙谱残卷不能给任何人!
她退开半步,素纱裙扫过案几,带起一缕药香。“药三勺以为拿到长笙谱就能讨好上阳会,却不知师父早把那些破译出来的秘方拓印下来,藏在念安的长命锁里。我故意放出消息,说要将长笙谱赠予英雄大会中的武首,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早就成了上阳会的爪牙。更其次就是想将这块烫手山芋推出去,让药王谷从此恢复安宁!”
叶落尘望着她眼底的倔强,忽然想起前殿她挥剑时的利落。这女子看似温和,布起局来却比沙场老将还要缜密。
“那些来参会的英雄...”
“多半是冲着长生秘辛来的。” 药轻衣接过他的话头,指尖在青玉案上划出地图的轮廓,“但总有几分血性未凉的。我己让红妆暗中查过,江南的浣剑山庄、漠北的风沙盟,都曾受过上阳会的迫害。只要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不愁没人联手。”
她忽然抬头,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何况,我还有侯爷您这张王牌。镇北侯的铁骑踏平过京城的上阳会和肃清燕北的上阳会势力,他们听见您的名号,怕是夜里都睡不安稳。”
叶落尘看着她带笑的眼,忽然觉得这大殿的寒气都散了几分。“你倒是会算计。”
“不算计,怎么活下去?” 药轻衣拿起茶杯,指尖终于不再发颤,“师父常说,医者救人,先得学会自救。我若连自己都护不住,何谈护住药王谷?”
她饮了口茶,忽然轻声道:“其实我也怕。召开英雄大会那日,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手心里全是汗。我怕计划败露,怕上阳会狗急跳墙,倘若他们不惜一切派人来抢,后果也将不堪设想,可如今天下英雄聚集于此,想必上阳会也不敢倾巢而出。”
叶落尘想起那日她站在前殿高台上的模样,素纱裙在风里猎猎作响,明明身形单薄,却像能撑住整个天地。“你做得很好。”
“是吗?” 药轻衣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水光,“可我总觉得,像在走钢丝。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我会护着你。” 叶落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湖心,漾开层层涟漪,“不是怜悯,是敬佩。”
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向药轻衣索要长笙谱,既然药轻衣设下如此盛会,那么他也不想让药轻衣为难,假如现在长笙谱给了他,那么召开英雄大会就成了一个笑话,药轻衣不但会成被众方势力排斥更有可能遭到一定的危险。
所以,他还是决定通过英雄大会,拿回长笙谱残卷,这令天下人垂涎三尺,心心念念的古籍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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