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只有春花灿烂的院子,她穿着嫩绿的衫子,梳着两个包包头,在院子里追着一只白毛狮子狗,跑得满头大汗,小白狗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她叫,水润润蓝汪汪的眼睛。
母亲坐在桌边冲她招手:“萦萦过来歇会儿,别累着我们的小才女。”
母亲总是这样,说话轻声细语,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她跑到母亲身边,锦玉姑姑拧了帕子替她擦手擦脸,小白狗趴在她脚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她伸手去拿桂花糕,一块自己吃了,另一块塞进小白狗大张的嘴里,它在嘴里囫囵两下就咽了。
小姑娘急了:“你要多嚼几下啊,不然会噎着的。”
小白狗吐着舌头冲她摇尾巴。
母亲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象牙梳,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梳齿轻轻刮过头皮,舒服得让她昏昏欲睡,最后摘了一朵新鲜的玉兰花簪在了她的发间。
她伸手去摸,却被母亲轻轻拦住:"别碰,当心碰掉了。"
玉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和母亲身上的淡香混在一起。
“萦萦。”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就看见父亲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阳光透过紫藤花架,在他藏青色的袍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爹爹!"她欢呼着跑过去,一头扎进父亲怀里。
父亲抚着她的发顶问道:“今母亲教了你什么?”
她嘴:“母亲教了《女戒》,可是好没意思。爹爹,我想学您昨日念的那首诗。”
父亲牵起她的小手:“鸿雁于飞,肃肃其羽。这是《诗经》里的句子。”
母亲嗔怪:“女儿家要以女德女戒为主,你别教大了她的心思。”
“谁说女儿家习不得经史子集,定是那怕被女子比下去的庸人出的主意。我们萦萦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必拘着,说不得继薛李后,我姚家也要出一位旷世的女诗人。”
母亲摇摇头,无奈地望着他们父女,眼里盈盈都是笑意:“那就换一个教。‘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不是什么好意头。”
兄长小跑着过来,人未至声音先到:“妹妹,看哥哥给你买了什么!”
看见院子里的父亲,少年急刹住脚,拱起双手先行了一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她瞧见了兄长手中的蝴蝶风筝,欢呼着奔了过去。
兄长眨眨眼:“不是嫌弃燕子的沉闷,这是西市新作的花样,喜不喜欢?”
“喜欢!”她拉着兄长迫不及待地要去放风筝。
兄长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子,她扑了上去,兄长背着她就往花园走。
母亲嘱咐他们到了时辰记得回来吃饭,父亲在后头不放心地念叨:“摔了你妹妹,仔细你的皮!”
兄长发足狂奔,风筝在天上越飞越高,她的笑声洒了一园子,结果一阵风吹来,风筝掉了下来,她急得去追,却见风筝首首落在了祖父的脸上。
闯了祸的二人鹌鹑似的站着,祖父倒也没说什么,拎着他们去了藏书楼。三人席地而坐,祖父拷问起他们的学问,有答得不好的,祖父引经据典给他们细细地讲,她和兄长听得津津有味,风筝什么的早就忘了。
谁知次日,祖父让人送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风筝。
画面一转,梳着包包头的少女身量长开,站在城郊的玉兰花树下吹箫,风吹得花瓣打着璇儿落下,一曲罢,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姑娘的箫声恍如昆山之雪,叫人尘心尽洗。”
好个登徒子,惊得她险些跌倒,慌忙躲到了前来寻她的兄长身后。
她听见兄长唤他:“太子殿下。”
画面再转,姚府上下张灯结彩,遍铺红绸。雁阵掠过长空,一声递着一声,如银笛破云,在苍穹下荡开涟漪。她穿着金丝银线的礼服,戴着沉重的凤冠一步一步走向了她的意中人。哪怕家中并不赞同她入那吃人的深宫,她还是义无反顾,笃信自己与他能恩爱白首。
雁鸣声越来越大,她抬首望去,碧空忽如琉璃般碎裂,身着礼服的女子泪流满面冲她伸出手,唇吻翕辟。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
她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礼服?金丝银线受惊般扭动着,纠缠着,在女子的身上如活物般蜿蜒游弋。凤冠也化为一副枷锁,与金丝银线合为一个堆金砌玉的囚笼。
身后的姚家传来惊呼声、哭闹声,她提着裙子飞奔进去,金甲的禁卫进进出出,往日一草一木皆有讲究的院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祖父等人皆上着手铐脚镣被人推搡了出来,她扑过去哭喊:“祖父。”
可惜没人看得见,也没人听得见。
她调转方向去找那身着礼服的女子:“你快想想办法,你是皇后,你与他恩爱两不疑,他一定会听你的……”
“恩爱两不疑……吗?”女子呢喃着,下身涌出一股鲜血,身着龙袍的男人接住了她。
她的手死死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臣妾不敢为有罪之人开脱,只求皇上不要因此迁怒整个姚家,祖父年纪大了,再经不起北地的风霜,那会要了他的命啊!”
他握住她的手:“朕是皇帝,要为天下百姓负责。”
她一夜之间失了所有,至亲的家人,深爱的丈夫,期盼的孩子……
“娘娘……娘娘……”
遥远的声音传来,她皱眉,不愿醒来。
“娘娘!您醒醒!”
是容音,她的声音越来越急,还带着一丝惊恐。
皇后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脸颊冰凉,她在梦中哭了。
她哑声问:“怎么了?”
容音脸色苍白,似是吓得不轻:“您……您梦中流泪,一首喊着‘祖父’,奴婢又叫不醒您……”
皇后怔住,是啊,不过是梦。
若真是梦就好了。
她扶着容音的手坐了起来,似玉端来了一杯温水,她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什么时辰了?”
“申时初了。”
这么久?她一口气睡了两个时辰?难怪素来稳重的容音急成这样。
“娘娘,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皇后摆摆手,目光落在枕边的吉祥如意簪上,那是祖父特意寻了宝石找人打的,只盼着她吉祥如意。她闭上眼,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
“你们放心,为了姚家,本宫也要熬一熬。”
尺玉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睛。
守在殿外的小宫女站在内殿的帘子外:“启禀皇后娘娘,昭婕妤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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