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婕妤一上楼就看见了榻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不耐烦地拂开宫人的手,一把扯下身上的大氅,宫人们忙伸手去接。
她快走几步,到了魏晔近前停了下来,双手放在腰侧蹲身行礼:“妾婕妤谢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说罢抬首,含情脉脉地望着,眼神能掐出水来。
崔琇挑了挑眉,感情人家愣是看不见自己,但谁叫她的眼神好着呢!崔琇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向前几步行了个平礼:“谢姐姐万福!”
“崔妹妹也在呀,真是巧呢!”谢婕妤皮笑肉不笑,“妹妹快别多礼了!”
谢婕妤起身来扶她,一个转身……挤开了她,坐在了崔琇原本的位置上,榻上坐着的变成了魏晔和谢婕妤,自己倒像是多余的那个了!
崔琇有些错愕,青玉拽了一下满脸不忿的红钏,孙瑞有眼力见地搬了个绣凳,扶着崔琇坐了下来。只这绣凳的位置放得有些偏,挨着魏晔更近。
这可真是……好好的心情都给败了!崔琇隐晦地瞪了一眼魏晔。
魏晔只觉得心头一痒,崔琇方才那一眼如同炸了毛的猫,勾人得紧。在外人面前她倒是端得住,嘴边的笑也恰到好处,浑然不似方才那般灵动。他看了一眼榻上喋喋不休的谢婕妤,语气有些淡:“怎的雪天出了门?”
谢婕妤心中窃喜自己今日出了门,却也知道使人打听皇上行踪的事情不能说,只道:“妾想着雪后的景致别有滋味,一路逛到这儿,不曾想遇见了皇上。”
魏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安福的心咯噔了一下,这崔婕妤来昆玉阁倒是说得通,毕竟仙客轩和昆玉阁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南,且他们上来的时候瞧着炭盆是烧了好一会儿的。谢婕妤的拂云阁可是在西北角,旁边就有一园子红梅开得正好,怎么就绕了半个皇城来了昆玉阁?他在心中冷笑一声,怕是有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放着好日子不过,想去慎刑司里走一走。安福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
“方才妾在底下听见阁上可热闹着,妹妹与皇上聊什么呢?”谢婕妤卷了一下帕子,见皇上不欲多说,扭头朝崔琇发问,昆玉阁离仙客轩近,倒是叫她抢了先!
崔琇笑了笑:“不过是无聊折腾出来的小玩意儿。”
又将围炉煮茶同她说了一遍。
谢婕妤皱了眉:“牛乳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妹妹怎敢往皇上面前送!万一伤了龙体……”
崔琇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差点儿没笑出来。喝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己自然也上不得台面,可她怎么不看看皇上面前空了小半的杯子?骂自己也就算了,这可是将皇上也一起骂了。
皇上不一定会帮自己,但心里总会不高兴。
崔琇当机立断,红着眼一副委屈的样子,起身就往地上跪:“皇上恕罪,妾一时大意,但绝无伤害龙体的意思!听闻北边的胡族也有以奶煮茶的习惯,妾觉得稀奇就试了试,只是妾喝不惯咸的,这才换成了糖。”
魏晔一抬手握住了崔琇的胳膊,将人拽了起来:“膝盖的伤才好,也不知道爱惜些。”
谢婕妤心中暗恨,皇上不仅没有出言怪罪,连让她跪一跪都舍不得,面上却不得不做出和善的模样:“哎呀,妹妹这是做什么,以后仔细些就是了。皇上若是想饮茶,妾在家中倒是学过江南的点茶……”
“不必了。你既有兴致赏雪,那便在此多留一会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了。”魏晔起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还不跟上。”
最后一句是冲着崔琇说的,她慌忙起身跟了上去,正愁不想和谢婕妤同处呢!
外头还下着雪,安福凑到御辇旁边:“皇上,到了午膳的时辰了,这天儿又下着雪,此处离仙客轩近,您看是否在那儿用膳?”
“嗯。”御辇内传来魏晔的声音。
仙客轩的宫人们见自己主子出门一趟将皇上带了回来,先是忙不迭地行礼,接着欢欢喜喜地忙碌起来,伺候着两位主子解了大氅,又打了热水进来,崔琇亲自拧了帕子伺候魏晔擦了手和脸,两人在榻上坐了下来,喝过几口热茶,浑身的寒意这才散了。
不多时,传膳的宫人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到底是皇上,这规格就是高啊!崔琇暗叹,只是接受过珍爱粮食教育的她觉得有些可惜,就两个人,怎么着也吃不下这些东西。
无论心中怎么想,她规规矩矩拿起筷子站在一旁,侍奉魏晔用膳。
崔琇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能秉着荤素搭配的原则来,想着冬日里干燥,还多夹了两筷子青菜。安福看得首嘬牙花子,这位主子怎么尽捡着素的来,虽说天子的喜好不露人前,但私底下谁又真的不打听呢?但凡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皇上偏好肉食啊!
不管安福怎么想,魏晔倒是来者不拒,将盘子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太医曾进言为康健计他要多吃些素,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的身不由己格外多,吃食上便不太愿意苛待自己,平日里还是肉吃得多。如今见她夹过来的东西一筷子肉一筷子青菜,自然知晓不错,想着她怕是真没打听自己的喜好,觉得她规矩的同时又有些别扭这人的不上心。
罢了,才入宫,规矩些总是好的。
安福看着崔琇又给皇上夹了一筷子香菇,忍不住开了口:“皇上,要不奴才来伺候吧?”
香菇味重,皇上平日里连掺了香菇的菜都不碰。
崔琇顿住,这是不爱吃香菇?
魏晔不紧不慢地夹起来送入口中:“不必。”
皇上他吃香菇了?!安福低头望着脚尖,这位婕妤主子真是厉害。
待魏晔吃完,桌上的菜都凉得差不多了,那盘炖肘子都浮了一层白了!崔琇含泪吃了几口旁的,心里一会儿祈祷着冬日里皇上不要来用膳,一会儿想着要是有小厨房就好了。
雪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才落下的浮雪叫风一卷,稍远一些的路都有些看不清。
魏晔可不会委屈自己,打发安福回太极宫将折子搬了过来,索性下午就在仙客轩好了,反正晚上也要过来。趁着等安福的功夫,魏晔打量了一圈,这仙客轩倒布置得十分雅致,各处的摆件都不张扬,好几盆花点缀其中,那盆绿云放在了内室的正中央,抬眼就能望见的地方,除却自然地凋零,不见一丝败相,一看就是精心照看了的。最有意思的要数桌上的插花,后宫常见的插花多用八方瓶或者橄榄瓶,颜色多为青色或白色,但眼前却是个面广器浅的深褐色瓷盘,里头高低错落插着几朵菊花,还有几枝绿叶蜿蜒开来,倒有些淡泊悠闲的意境。
魏晔指了指:“这是?”
“妾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一点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气性真大。”魏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爱妃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倒是别致,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
崔琇浅哼了一声:“那便要皇上日后慢慢发现了。”
魏晔被她逗得开怀:“好,那朕便慢慢看。”
魏晔批折子的时候,崔琇远远地寻了个角落翻书。安福瞧那架势,若不是要在身边随时听唤,崔婕妤只怕是要躲到隔壁次间去。
崔琇翻了会书,又命人轻手轻脚摆好了棋盘,自己下起了棋。手中捏着一枚黑子,正拧眉思索如何落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食指与中指夹起一枚棋子,吧嗒,落在了棋盘上。
崔琇眼睛一亮,这步棋实在是妙,立时盘活了黑子!
扭过头发现是魏晔,慌忙起身:“妾失仪了。”
崔琇有些懊恼,一时入了迷,竟忘了皇上还在她这里。
魏晔扶住了她:“手谈一局?”
两人摆好棋盘,崔琇执黑子先行,让魏晔意外的是她的棋风竟然灵动多变,大开大合,魏晔却注重均衡,步步为营,起初崔琇打算要藏一藏拙,后来哪里还记得那点子心思,全副心神都陷了进去。
魏晔也打起了精神,就崔琇的水平,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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